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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去留两派的分歧愈发严重,在那年七月半里达到了顶峰。
最终在几次大会商议后,杜家分成了两支。
几名长老带着一部分弟子,离开丰都,回了长陵城。
其中,就有杜芒的师父。
他的师父并非贪慕凡尘之人,自幼教导他收心养性,阖则大道。
杜芒当有些不解,但也并未阻止。
他师父没说什么,只是在桌案上留了一卦。
是倾巢灭门的大凶卦象。
那一年,七月半里蜂拥而出的邪魔,比以往每一年都要多。
长久的阴云遮天蔽日,难分晦朔。
从死域来的邪祟之气,幻化出三千幻境,落在了丰都城里。
幻境之中人不分人,鬼不分鬼。
不能堪破便永困其中,许多弟子硬生生地在逆境之中催出了道心。
那时,只要大家睁眼抬头看,便能看见一名身着白袍,衣角流转金光的少年站于浓雾高处。
在一阵一阵锒铛声中,他凝神一笔一划地将丰都中阵法结界扩大补全,将怨气凝成的幻境消除,驱逐回死域。
杜芒并不觉得这个过程有多难熬,也没有怀着疾恶如仇的恨意,反倒是有些心平气和。
与众人想象得不同。
杜芒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怜悯大爱值得称道的大英雄。
只要是幻境,就有破绽。
他不过是自幼喜欢研究些奇怪的东西。
这有点像下棋,丰都城中草木皆为他手中之兵。
他一点一点借以破局,反黑为白,乐在其中。
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中,他看到了杜芷。
不是行走人间的仙官,而是被贬下凡尘的堕仙。
“仙官大人。”杜芒将手中的笔停下,带着些诧异走进浓雾中。
杜芷摆了摆手,周身不再有仙辉仙气,就像普通玄门修士一般。
“我已经不是仙官,封殊君按辈分叫我……”
他停了一下。
他们虽都姓杜,但并非一支。
杜芷是杜家旁系,在年龄上比杜芒大了许多,但是这一支辈分不算高。
所以当真要按照凡间的辈分论,杜芷要吃大亏。
杜芒笑着行了个礼,搭茬道:“那杜芒就叫一声哥哥。”
他并没有进一步问杜芷为何被贬,所作所为是错是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杜芒是有些离经叛道的。
他不喜标榜大义。
今日破局布阵,不过是他恰好善于此道,这些幻境又不怎么精妙而已。
若是破不成,他也不会过于苛责自己。
他曾偶然间听他师父同其他长老说过,封殊天资聪颖凡性寡薄,是百年之内唯一有望飞升的杜家人。
天资聪颖这几个字,没有任何人会反驳。
但当时大家真的很难将那个热衷打听八卦,连马棚里的母马生了几只小马都上心的少家主和“凡性寡薄”几个字挂上钩。
直到来了丰都城,他们看着家主轻轻提笔布阵,搅碎无数恶灵。
不管是堆积成山的黑灰,遍地流淌的鲜血,还是那些分道扬镳的故人,在他眼里似乎都与花草树木无异。
那双桃花眼依旧含着笑意,连眨都没眨一下的时候。
众人才隐约明白了当年的判词的含义。
这件事情,终究也没瞒下多久。
不久之后,杜家的长老、玄门众人都晓得了长陵水君殁于天罚,杜芷仙官为其掩护,篡改天录,被贬下天阙的消息。
如果说飞升可以给玄门带来莫大的荣耀,那么堕仙就会带来同样大的耻辱。
所以许多堕仙宁可直接去鬼界,也不会再回到凡间自己的门派。
但杜芷留了下来。
当初问天阵里,他给了一个“留”字。
如今长陵事发,牵涉其中之人都收到了天罚,他害怕牵连杜家。
他护不住杜家回长陵城的那一支。
那么,至少听他话,留在丰都的这一支他要尽力护住。
好在符修一道,即便失了仙骨修为,也不至于变成废人。
杜芒画阵,杜芷在一旁检查修正,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
但很快大家便发现,邪祟源源不绝,杀不断,赶不尽。
明明已经肃清的地方,转眼间就凭空生出邪祟怨灵来。
直到连杜芒也觉得有些吃力。
他停了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先前他一个人的时候,都没有这般难以应对。
现在他与杜芷联手,明明更快更强了,为何会……
杜芒其实很少有真正疑惑的时候,所以在他停下来的这片刻,就想明白了。
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拿起了笔,将未完的符阵补完。
他没有想瞒下来,因为他知道瞒不住。
杜芷几乎也是在同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有些茫然的抬头,几乎手都有些颤抖。
他一直以为,悖逆天道的报应会落在回长陵城那一支身上。
但如果不是呢……
自己插手凡尘事,擅自篡改天录文书为因,不忍杜家因此牵连为果。
留在丰都的这一支才是果。
杜芷看着眼前白袍猎猎的少年,喊了一句,“封殊。”
杜芒皱了一下眉,“我知道,但你不能去,没有意义。”
天道运势,阴阳相衡,因果相报。
这些邪祟是冲着他来的,他要亲自去斩断因果。
杜芒淡淡道:“你若当真决定了,我不会拦你。但是仙者被贬,无法再聚灵气,你去斩不断因果,是去送死。”
杜芷却摇了摇头,“你知道风长雪吗。”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杜芒对于八卦轶事的了解程度,不亚于其对符咒阵法的了解程度。
杜芷那一脉曾经出过一个佛修。
佛修出家后,不管是修成大道还是还俗,理应与杜家都没什么关系。
但那段八卦的精彩之处就在于,本是正道之光的佛修,被妖女风长雪蛊惑。
不但弃道入魔还在正邪两道都搅出了极大的动静。
传闻中风长雪以生死入道,可将怨魂邪祟炼化为己用,修成鬼心。
“我被贬后,仙缘已断。虽不可再修仙……”杜芷稍顿,声音微沉,“但可修魔。”
风长雪留下过一本生死道论的修书给后人。
但世人修炼,本就是求长生,少有赴死的魄力。
就连风长雪自家的后辈,也没有被允许入这一道。
故而生死一道,修者甚少。
而那本书,其实一直留存在杜家,现在就在文殊阁里。
杜芒抬眸道:“你要弃道入魔?”
魔者重欲,难持本心。
就连风长雪本人也亦正亦邪,传闻中,她劫期甚至需要饮血止杀欲,最后也未得善终。
“开门老祖尚且如此,若你修不成,殒命其中也就罢了。万一修得半成不成,化为一个神志不清,靠本能行事的邪魔……”
“那便有劳封殊。”
杜芒尚未明白“有劳”的意思,便看见杜芷在奈河之上设下命阵,又将阵眼石交予他的手上。
若未成,就有劳封殊君视我如同寻常邪魔,绞杀之。
作者有话说:
这里和前面长陵城旧事有点关联,如果宝子们跳了“代天问责”的三章,可能会有点看得迷糊。
如果没有跳,会有哦~原来这么回事的感觉。
第52章 生死之道
杜芒只好听杂事; 并不喜置评他人,自然也不擅长劝解。
在确认了杜芷并非一时气话后,他同杜芷一并回了文殊阁。
风长雪留下的卷轴是有禁令的; 要掩人耳目偷偷打开需要花些工夫。
杜芒摆了一道护灵阵; 闭目凝神; 屈指悬于卷轴上方,袖口的金色铭文不停流转浮沉。
不一会儿,便唤醒了禁咒。
以这一柄卷轴为中心; 空中开始开始弥漫出血腥煞气。
被煞气包裹的卷轴底端,闻风化形出无数黑色藤蔓; 迅速舒展。
如同蛰伏的蛇虫在春雷之中乍醒; 奔腾翻涌; 蛇信赤红。妖艳瑰丽,带着嗜血的欲望,吐息在耳畔。
生死一道诡谲难测,连带着禁咒也邪气腾腾,就连他也感受到了罕见的威压。
杜芒蹙眉安抚了一句; “稍等。”
就在他在设法绕开禁咒时; 被拦了一下。
杜芷手腕一翻,直接探了进去; 鲜血从苍白的皮肤上渗出,顷刻间浸湿了卷轴。
“诶,你……”
杜芒都来不及阻止。
那些虬杂交错如蛇身藤蔓,刚嗅到血气便躁动不安。
从指尖攀爬至手腕,再到小臂; 贪婪汲取着新鲜的生肉骨血; 整个文书阁开始嗡嗡作响。
杜芒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 浑身死气。
与此同时,杜家宅院上空,符文金光流转了一下。
祠堂里杜芷那一盏长明灯“噗嗤”一声,灭了。
人死灯灭。
从此杜家再无杜芷这么一号人。
杜芒轻叹了一口气,“那你好好参悟。”
寻常时候,他还会在后面加一句,若有不懂的来问我。
但杜芷曾为飞升之人,其悟性并不若于他,所以这一句也省了。
杜芒走出阁楼,落下了一道不许进出的结界。
灯灭之事是瞒不住人的。
杜芒先去了一趟祠堂,拦住了那些想要冲进文殊阁的人。
生死一道,先死后生,堪破生死后,可炼化怨气死气为己用,本就有违自然天道。
文殊阁之上,汇聚了最厚重的阴云。
就连杜芒也不确定,杜芷是否真的能参悟其中道法,向死而生。
他甚至不确定,此时那团半枯半容的藤蔓之中的,到底是活人,死人,还是被同化的邪魔。
总之,杜家的每个弟子都觉得那年的七月半格外的长。
邪祟源源不断,一波接着一波涌来。
杜家就像是丰都里唯一一个安全之地,庇护着其他玄门和百姓。
驱魔灯所及之处,邪魔瑟瑟止步,不敢妄侵。
杜芒那时候年纪不大,继任家主后,先被迫北迁离开旧地,随后家门不和分成两支,再到如今被邪祟围困,肩负一城安危。
玄门家主该做的事,他一样不落。
偶有被邪祟侵体之人,在他面前含憾而亡,或是有人临死前得救,仓皇抱头痛哭。
正邪交杂,无数生灵死灵在杜芒的阵法之中流转不息。
理论上说,他应当觉得焦头烂额,心急交瘁才对。
但实际上他十分平静。
明明身在其中,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迎来送往。
悲天悯人又无动于衷。
直到有一天,文殊阁前聚集的弟子越来越多。
在你推我搡中,有人忍不住开了个头。
“家主,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杜芷他是不是没有死……”
“他们说,有种修术……能炼化死气怨气为己用,修为可以大增好几个境界。”
杜芒侧身,那双连看着杜芷褪去仙辉爬满死气时都不曾蹙的双眸,在此刻沉了一下。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冷漠的眼神,让问话的弟子结巴了起来。
“家主……你别这么看大家,我们当初选择留在丰都没有回长陵,心都是向着你的。”
此话一出,仿佛给了这些弟子们底气,顿时说话的声音大了几分。
“家主,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大家都是杜家人,有这么个好修炼的法子,你不能瞒着我们……”
“家主,我们当初都是追随你的啊。你不能让我们这样不明不白,被邪祟围困。”
红脸唱完,又有人替杜芒鸣不平。
“这些都是谣言,杜芷前辈的长明灯已经灭了,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人死灯灭。你们这是干什么!”
“对,家主,你就打开文殊阁让大家看一眼,堵了他们的嘴。”
杜芒有一瞬间觉得,这些人的吵闹声,比外头那些鬼哭狼嚎之音更令人心烦。
但转眼间便又恢复平静,那双桃花眼依旧含着笑意,不烦不恼。
他轻轻拨了拨手中的一只花穗,道:“生死一道,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能从中堪破生死,化死气怨气筑基……”他本来想说,只有杜芷可堪一试,可看着眼前这些人还是换了种更委婉的说法。
“修行一道,没有捷径。杜家留去自由,改了主意的,可以去门楼中提一盏驱魔灯,自行离去便可。”
“至于文殊阁。”杜芒顿了顿,一掌拂下顿时尘硝四气,金光冲天带着凌冽之意,“未经本尊允许,不可踏进一步。”
青砖檐瓦,同一时间流转出无数铭文,带起的罡风将所有人都刮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他们才确定,方才家主闪过的一瞬不悦,并不是他们的幻觉。
没有人敢再说话。
任何玄门中人都知道,杜芒刚开灵窍便有了道心。
别人还在画清心咒时,他便有了玄号,封殊君。
与其他玄门不同,自始以来,杜芒都是以绝对的天赋坐稳的杜家家主之位。
他一双桃花眼总是带着笑意,不说重话,不拿架子。
就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