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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不远处传来了犬戎兵粗声粗气的骂声。
“赶紧将那些该死的天启狗找出来剁了,这谢家是逐郡的大户人家,值钱的玩意肯定在那些主子身上,尤其是女眷,赶紧给老子找出来!”
“大户人家的女眷都娇嫩得很,耐不住玩儿,都剁了,别浪费时间!”
“剁了!剁了!”
……
荀馥雅攥紧拳,咬了咬牙,举起右手,正色道:“我辛月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做对不起谢衍的事,如违此誓——”
不待她把话讲完,谢衍便截了她的话,替她说下去:“就罚她生生死死都当谢家的人,死为谢家的鬼。”
谢夫人不悦地横了谢衍一眼:“她发誓,你接什么话,再说了,让她生生死死当谢家的人,怎能算是——”
面对谢夫人的数落,谢衍笑了笑:“好了好了,阿娘,等我们逃出去再说吧……咳咳……”
“对对对!”
心急如焚的孙媚儿附和道。
谢夫人欲想开口,可瞧见儿子又咳血了,于心不忍,只好作罢。
生死存亡之际,谢衍行走的步伐亦变得利索,他将众人带到假山的尽头,往水池中投掷了一颗石子。下一瞬,假山居然打开了一处洞穴。
“太好了,我可以不用死了!”
孙媚儿兴高采烈,已顾不上众人了,迫不及待地冲进去。
荀馥雅牵着玄素的手走进去,谢衍欲想搀扶着谢夫人进入,却被谢夫人一把推了进去,裘管家与柳大夫赶紧进来搀扶。
“阿娘!”
谢衍急叫一声,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谢夫人不作回应,守在洞口,面色清冷,看向荀馥雅。
“辛月,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女人,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今日我给你一条生路,从今往后,衍儿就是你的天,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以他为先。若你再勾三搭四,我定会化作厉鬼,扰你一世不得安宁!”
话音刚下,外头不远处传来了犬戎兵粗野的喊声。
“谢家的女眷在这,赶紧过来剁人!”
犬戎兵的脚步声纷至沓来,谢衍的心揪着,着急地大喊:“阿娘,快进来,求你了……咳咳……”
谢夫人依依不舍地看着谢衍,泪眼朦胧:“衍儿,娘不在了,往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委屈,知道吗!”
“阿娘。”
谢衍长年变弱,此刻忽地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竟震慑了在场之人。
眼见谢衍急奔而出,裘管家和柳大夫赶紧拉住他。
荀馥雅认为有妙光在,这密道是藏不住的秘密,谢夫人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她向玄素使了个眼色,玄素一把将谢夫人拉进来,捂住她的嘴,让她喊声没被外头的犬戎兵听见。
石门关闭的那一刹,他们看到了那些战战兢兢的丫鬟小厮,勇敢地挡住了洞口,不让追上来的犬戎兵发现端倪。
随后,他们听到了凄厉的惨叫声。
有紫鹃的、小丁的、秋四的……许许多多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宛如噩梦袭来,惊惧又悲伤。
谢家三百余口,血洒白雪,谢衍无力地闭上眼,泪水悄然滑落。
那一刻,他比自己死去还要难受!
荀馥雅同样难受,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内,她收起了自己的悲伤。
她担心谢衍,在玄素的掩护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在生死攸关之际,无论是旧怨还是新恨,似乎都没必要耿耿于怀了。
逝者如斯夫。
洞内不是安身之地,他们得赶紧离开,犬戎兵早晚会发现假山的玄机,况且妙光还在外头。
“玄素我们赶紧走吧。”
荀馥雅不等谢衍缓身,拉着就跟随玄素,玄素走在前方探路。
在阴暗漆黑的洞口左拐右拐,饶了好几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洞口。他们赶紧打开石壁,循着长满青苔的石阶走上去。
迎着光,荀馥雅发现洞口通向的是逐郡城外的河滩。大雪已停歇,河滩不远处有一处树林,林中搭建了一间较为精致的小木屋。此处风景优美,可众人无心欣赏。
荀馥雅不知晓妙光在打什么主意,竟没有第一时间领人进洞里追杀他们。她瞧见石摊上有一块巨石,遂命众人辅助玄素,将巨石搬到洞口堵死,免得追兵从此处出来。
谢衍瞧见大家颓然疲惫,打起精神来说道:“犬戎兵一时半刻追不上来,大家到木屋坐下歇会儿。”
遂,众人无精打采地走进林中的木屋。
谢夫人与孙媚儿做到一块,互相维护,安抚彼此。
谢衍纵然有柳大夫和裘管家伺候在身旁,依旧面色苍白,冷汗涔涔。
他疲惫地看向荀馥雅:“姑娘,你的伤如何?”
荀馥雅瞟了一眼手上的伤:“不碍事,只是稍微的擦伤。”
谢衍神情呆滞地看着横在面前的河滩,幽幽地说道:“这个密道是幼时我与二弟命人偷偷挖的,为了能从家里逃出来玩而不被母亲和祖母责罚。”
提及谢老夫人,谢衍难掩悲伤,手捧帕子捂着嘴,不住地咳嗽。
谢夫人见此,赶紧前来嘘寒问暖。
孙媚儿呆坐在原地,视若无睹,满眼的惊惧和懊悔。
得闻谢昀到上京城考科举,她想在谢家守着他归来,遂兴冲冲地回到逐郡。
当知晓谢昀高中探花时,她喜不胜收,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了。
她日夜盼着谢昀早点归来,早点与她成婚,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探花郎夫人,让爹娘瞧瞧她有多风光。
她不曾想到,谢昀没等到,等来的却是犬戎兵突袭,还死了那么多人,连疼爱她的祖母都死了。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委屈地号啕痛哭:“呜呜呜呜,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回来了!”
她跑到谢夫人和谢衍的面前,哀求道:“大表兄,姑妈,我想回家,你派人送我回家好不好?我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我不要死,呜呜呜……”
谢夫人怜爱地抚摸着孙媚儿那张泪脸,想到她出生高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经历过如此可怕之事,便忍不住心疼她。
“媚儿别怕,等犬戎兵走了,姑母再派人送你回家吧,可好?”
面对谢夫人的柔声安抚,孙媚儿却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泣不成声:“不,我就要现在回家,姑母,你派人送我回家好不好?我好怕呀!”
“……”
众人皆低头沉默,不知如何安抚她。
遇到这种情况,何人不惧怕?何人不想死呢?
如今到处是犬戎兵,尸横遍野,人人自危,他们连自保的能力尚且不足,有何能耐安然将孙媚儿送回家?
同样是柔弱的闺阁姑娘,相比之下,沉着睿智的荀馥雅显然让人顺心多了。
谢衍发现,荀馥雅的身上有着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沉稳,似乎经历过许多事,心里装着满腹心事。
他那个傻弟弟,总以为眼前这位姑娘是个招蜂引蝶的柔弱女子,嚷着不许欺负,却不知,这位荀姑娘能耐大得很,谁也欺负不了。
谢衍坐了片刻,想着这到底不是个安全之地,遂强撑着起来,走向一直看向窗外的荀馥雅。
他看向窗外的茫茫雪景,故意问荀馥雅:“姑娘,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荀馥雅想到楚荆在陈县当兵,上一世谢昀是在陈县起兵的,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
她迎着审视的眸光,正色道:“找船过河滩,去陈县!”
孙媚儿脸色一变,大声嚷着:“我不去陈县。”
她转过头,激动地晃动着谢夫人的手:“姑母,如今兵荒马乱,陈县临近逐郡,去了连命都没了。”
这话说到谢夫人的心坎上了,刚死里逃生,她可不想再经历一回:“媚儿说得有理,我们不去陈县。”??G
她抬头向谢衍说道:“衍儿,我们去洛阳孙家吧。”
“这……”
谢衍感到左右为难。
不待他想出措辞,孙媚儿站起来,笑着煽动民心。
“大家听好了,我们孙家在洛阳是很有权势的,只要你们护送我们安全抵达洛阳,本小姐绝不会亏待你们!”
众人刚死里逃生,如今又面临如此大的诱惑,虽平日里不待见孙媚儿,但还是纷纷站到她那头。
谢衍见谢夫人心意已决,思虑再三,遂吩咐道:“犬戎人不善水……咳咳……大家先去找船,坐船渡河再说吧。”
对于个人选择,荀馥雅从不勉强。
逐郡是断不能回去的,这一夜过去,恐怕尸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她不敢回望一座死城,那是她无能为力的证明。
前世她并未亲身经历过这里的事,对这里的一切不甚了解,只晓得这场战争天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获得最终的胜利。J??
因而,她前世的记忆放到此处,用处并不大,目前只是见一步走一步。
洛阳孙家的确是个投靠的好去处,只是,她目前能去的地方,只有陈县。
重生归来,她是要改变上一世的悲剧的。若改变不了,她重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众人去忙活,谢衍见荀馥雅凝望着水雪交融的河滩沉思,低声询问:“姑娘在想些什么……咳咳……”
荀馥雅闭上眼眸,道:“我只是想,天启刚为犬戎大王子之事送人头又赔地赔款送美女的,犬戎王桑吉转头领兵来屠城,有些不合常理。而且犬戎王桑吉竟越过阳城攻打逐郡,逐郡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可这犬戎铁骑杀进来易如进自己的家门。”
她记起来了,上一世,先被屠城的是阳城,再到逐郡,何以这一世顺序不同?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谢衍怔然:“你是觉得,逐郡有内奸?”
事到如今,荀馥雅也不藏着掖着:“内奸在谢府。”
谢衍蹙眉:“何人?”
荀馥雅直言不讳:“妙光。”
“不可能!”
坐在身后歇息的谢夫人冷然打断,显示她对妙光的绝对信任。
孙媚儿亦帮腔反驳:“就是,妙光那么好的一个丫鬟,怎么可能是内奸,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是内奸,反正你害谢家也不是第一次了。”
荀馥雅不想与其争辩,毫无意义。
谢衍欲想询问缘由,不料被小厮的喊声打断。
“找到了!大公子,找到船了!”
小厮们从后山拖出了一条小船,似乎找到了生存的希望,脸上又出现了生机。
小船用料上乘,却造工粗糙,看上去有些年份里,帆布陈旧。
谢衍细细端看,检查是否可用,不期然瞧见了船身上刻印着一行字“送给大哥的生辰礼”。
字迹龙飞凤舞,他一瞧便认出是谢昀的字。
他心神一震,瞬间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年幼时他的身子尚且健朗,加上年少不懂事,常与谢昀偷偷跑出来玩。
犹记得十二岁那年,他与谢昀相约从匠工凿好的密道逃出来,一起乘坐小船,游山玩水,欣赏湖光山色。
谢昀信誓旦旦地说要造一条船送给他做生辰礼,只是后来他重病不起,被禁止出门,长期养病在家,谢昀没再提过此事。
他以为此事不过是谢昀一时兴起,不曾想,他真的造了一条船。
三日后便是他的大限,二十岁生辰,如今意外收到了意想不到的生辰礼,这是老天的眷顾,还是恶意的提醒?
“但凡见到活物,格杀勿论!”
寂静无声的夜空被一个粗野的声音划破,无数的马蹄声飞驰而来。
“杀杀杀,嘿嘿!”
犬戎士兵兴奋地回应。
数不清的声音在空中徘徊,交叠在一块,杀气腾腾,令人胆战心惊。
未免惊动犬戎兵,谢衍赶紧轻声催促众人:“快上船!”
岂知,孙媚儿瞧见自己还没上船,临近船身的丫鬟小厮便翻身上传,气得跺脚大喊:“狗奴才,主子还没上船,你们竟敢上去,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主子的。”
她这么喊叫,瞬间引起了路过的犬戎兵注意。
“那里有人,快杀过去,别让那些娘们跑了!”
孙媚儿闻得此言,吓得面如土色:“快点,快点让我上船,我不想死!”
裘管家与柳大夫闷不吭声地扶着谢衍上船,丫鬟扶着谢夫人上船,玄素扶着荀馥雅上船,却无人敢扶孙媚儿上船。
谢夫人心疼又气恼,喝令玄素:“你还不快扶表小姐上来!”
江上寒风瑟瑟,少女衣衫单薄,荀馥雅见孙媚儿吓得瑟瑟发抖,示意玄素扶她上船。
孙媚儿上了船,瞧见谢衍和谢夫人都在船上,毫不理会还在岸上的丫鬟,催促道:“别离那些命贱如泥带丫鬟,快开船,快!”
“快,别让他们逃了!”
犬戎铁骑已出现在众人的视野,正气势汹汹地举着凶刀冲过来。
孙媚儿吓得魂不附体,拼命催促:“快点,用力划桨,没吃饭吗?本小姐的命很金贵的,稍有差池,你们十条狗命都赔不起。”
她见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