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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可知心底事-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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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玥反复解释无效,无语极了,觉得这人八成有病。
如果牛痘哥看到她冲他笑,觉得是她暗恋他都算了,偏偏他觉得她在侮辱他,并且还逼着她承认。
奇了怪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喜欢逼着别人承认在侮辱他?
这不是有病吗?
也是她当时没文化,只模糊地觉得这人有病,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病灶,但现在就知道了,这病有个具体学名,叫被迫害妄想症。
属于精神类疾病,得治。
司徒玥辩解不清,因此犯了所有人在吵不过的时候,都会犯的一个错误。
保持沉默。
这个世界上,有一条强大到令很多人无法反驳的逻辑,那就是沉默等于默认。
牛痘哥也是这条逻辑的忠实拥护者,因此他更理直气壮地要求司徒玥向他道歉。
他一个初中部的老大,受到侮辱之后,居然采取让人道歉这么文明的方式,而不是上前就是一拳,这说明牛痘哥其实是个很有素质的少年,能当上老大也有一定的道理。
司徒玥如果低头道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她那时候眼珠子长在头顶上,腰上悬着七八个胆,处于人生中最不服管的非主流中二期。
更何况食堂里上百双眼睛盯着她这边的动静,低头那还能叫低头吗?明明就是砍头。
太不体面了。
所以就算当时狐朋狗友们疯狂地拉她胳膊,在耳边小声劝她赶紧道歉,司徒玥依旧冷笑一声,顺手抄起桌子上一个饭碗,反手就扣在了高她一个脑袋的牛痘哥头上。
不巧那天正值周三,学校食堂的菜谱固定,一周轮着来,周三的主菜是一道红烧老南瓜。
饭盆子扣到牛痘哥脑袋上后,稀稀拉拉的黄色浓汤,顺着他脸颊淋漓四下,滴滴答答沾满了衣襟。
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司徒玥有时午夜梦回,想起那天的事,其实也会后悔。
后悔那一天,如果是周四就好了。
因为周四的菜是尖椒土豆,她一饭盆子扣下去的时候,可能效果会没那么立竿见影。
也就不会有后来,牛痘哥放话要全校截杀她的事。
牛痘哥要打她,司徒玥当然吓得立即找到关山。
关山当时把她骂得那是一个狗血淋头,说她这是自作自受,就知道她这种嚣张做派迟早有天吃大亏。
司徒玥是去找他撑腰的,并不是去找骂的,脾气一上来,闹了个不欢而散。
她走回了自己教室。
课间休息的时候,牛痘哥打发了好几拨人来教室外看着司徒玥,走前冲她扯出一个佞笑,意思是放学了就来堵她。
司徒玥腿抖了一下午,连带着坐她旁边的人课桌也抖个不停。同桌记笔记时,胳膊肘拼命地压住,写出来的字还是蝌蚪体。
司徒玥一边抖着腿,一边后悔,不该跟关山闹掰。
可让她回去求关山,她也拉不下那个脸。
就这么害怕了一下午,傍晚放学的时候,她却听见关山在窗户外头喊。
“小玥儿!走了!”
司徒玥侧头一看,就看见关山站在教室走廊外,单手拎著书包,夕阳就在他背后,要燃起来。
关山拉着司徒玥一路跑,初中部跟小学部隔了一点距离,他们要争取牛痘哥那一群人赶来之前,先闯出校门。
走得也不是正门,关山颇有远虑,带着司徒玥去翻学校西南边儿一堵围墙,以防校门口早被人守着了。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关山刚扔了书包,从围墙上翻下去,就看见牛痘哥在围墙外冷笑。
牛痘哥早就料到了司徒玥会翻墙跑,而学校西南边这堵围墙之前被风刮倒过一小半,不是很高,当时号称是湘中最适合女生攀登的一堵墙。
司徒玥当时还在围墙上,发出一声惊叫。
关山当机立断,抬头吩咐她:“去告老师。”
关山话音刚落,牛痘哥一板砖就拍过来了。
司徒玥从围墙上滑下去时,只来得及看到那板砖快要拍上关山太阳穴了。
墙外没有传来惨叫声,司徒玥心神稍定,拿出自己平生跑步最快的速度,往教导处跑去。
等她领了三五个老师外加保安跑来时,只看到西南边儿围墙外,扭麻花似的躺了四五个人。
人堆中心的是关山,他右侧腋下夹了一颗人头,左腿窝里勾着一颗人头,屁股下头压了一颗人头,嘴里还咬着一颗人头。
这就是当年,湘中著名的四颗人头案。
可以说,关山之后的凶名,大部分仰赖于这场著名的战役。
而被他死死咬住不松口的人,正是这场战役的发起者,牛痘哥。
当时牛痘哥被前去的老师救下来的时候,整个左耳血糊一片,就是一团烂肉,完全不像个耳朵的形状了。
而关山坐在地上,满嘴满脸的鲜血。
关山看着司徒玥,眼睛贼亮,突然低下头,嘴里吐出一块儿碎肉。
然后他仰面朝天,昏倒过去。
司徒玥整个人直接傻了。
后来,司徒玥才知道,那一板砖,是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关山左脑门儿上,但他愣是忍着没吭声,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叫老师。
好险没拍中太阳穴,但关山因此缝了十一针,流了一海碗的血。
比他更惨的是牛痘哥,左耳直接被他咬掉半截,虽然不影响听力,但牛痘哥的颜值受到了重创,毁了容。
关小燕赔了不少钱,杨女士拉着司徒玥不停地跟牛痘哥家长道歉,司徒玥头一次见到,强硬了大半辈子的杨女士,点头哈腰,给别人当孙子。
事情闹到最后,关山被记大过处分,开除学籍,司徒玥退学半年,被杨女士关在家里反省。
等她回去上课的时候,才知道,在她面壁思过的时候,关山已经被关小燕带回北京,而她因为“人头案”,被同学们避而远之,从此变成学校里一个众所周知的透明人。
2
关山坐在地上,双眼晶亮的样子,在司徒玥的记忆里,一直是一个很大的视觉冲击。
让司徒玥觉得,关山这人,平时懒洋洋得像只猫,但你要真把他当只猫,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会趁你不备之时,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所以,他在楼梯上本能防御的那个动作,真是和司徒玥记忆中,单挑四个人的他,相差甚远。
司徒玥有一种很可怕的直觉,关山在北京一定经历过什么。
可他从来不说,她偶尔问起,不是被他闪烁其词地避开,就是被他骂。
司徒玥看着大马路茫茫出神,感到自己身体一暖,是关山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裹在她的身上。
那一刻,她突然就决定破釜沉舟一次了。
不管关山怎么骂她、奚落她,或是冷着脸,对她说一千声“滚”,她也要问个明白。
于是,她扯住关山的手臂,抿着嘴,很严肃地问他:“你实话告诉我,你搬来北京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山愣了几秒,说:“发生什么?不就是每天上课,做实验?”
司徒玥瞪他一眼:“你知道我说的是五年以前,不是指你考上大学后。”
关山笑了一下。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觉得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我现在长了三只眼?”
“你别转移话题。”
“我转移什么话题?”
关山拂开她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拉她起来。
“走了,想在大马路上过夜吗?”
司徒玥被他拉着站起来,不依不饶地问他:“你还没告诉我呢?”
“告诉你什么?”关山很头疼,“我得有东西才能告诉你啊。”
“行,”司徒玥绕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我问你答。”
关山低头看着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时间有些愣怔。
不等他反应,司徒玥的第一个问题就来了:“是不是你爸打过你?”
关山失笑:“你以为我是你朋友吗?”
他指的是程雪。
“那好。”
司徒玥点了下头,很快地问他:“是不是你哥打过你?”
关山嘴角的笑意一凝。
又一次,沉默就等于默认的逻辑发挥了它强大的作用。
司徒玥几乎要肯定自己的猜想了,关山却突然一笑:“打过啊,不就刚才?”
司徒玥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
关山是不会说的,她能清楚地认识到。
“算了。”她松开抓住他衣服的手,转身欲走。
只是手滑下去的那一瞬间,却突然一暖。
“你别走,我说。”关山低低的声音响起。
他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像个撒娇的小孩儿。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马路边。
司徒玥走在前面,关山走在她身后,两个人手牵着手,像小时候一样。
帝都晚上很难打到车,时间这么晚了,公交车和地铁都已经停运,两个人干脆沿路走着,看能不能碰运气打到一辆车。
司徒玥没有身份证,住不了酒店,关山又不放心她去三流招待所里住,只好把她带回自己住的地方。
他现在住在网咖里,学校寒假留校申请很麻烦,还不一定给过,所以他在学校附近一所网咖里打寒假工,既可以挣点钱,又能提供住处。
司徒玥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住。
关山跟在她身后,语速很缓慢地说:“不喜欢寄人篱下。”
“那不是你的家吗?”
关山反问她:“你有看见他们把我当家人吗?”
司徒玥不吭声了。
“贺然恨我,也恨我妈。”
“为什么?”
“他没跟你说?”
司徒玥沉默了一下,才说:“说了,他的意思好像是,小燕阿姨是……”
“小三。”关山善解人意地接过话,“我妈她确实是。”
司徒玥并不惊讶,也没有鄙夷的情绪,可能是因为她一直都很喜欢关小燕,而人是无法去谴责自己喜欢的人的。
“贺然他喜欢跟别人说这件事,尤其是认识我的人,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反正不是初三就是高一,我发了烧,请假没去上课,班上一个女生找到家里,给我带来当天的作业,他把这事跟那个女生说了,结果没过多久,全校都知道了。”
这件事,后来司徒玥和贺嫣关系好一点了之后,知道了更多的细节。
比如关山以为班上那个女生只是好心给他带作业,他不知道的是,其实是那个女孩子暗恋着他,想趁机和他接近。
那时的关山不解风情,贺然却一眼就看出了女生的心思,也是像今天跟司徒玥一样,先眼神忧郁地怀念一下自己逝世的母亲,继而说关小燕母子做的无耻事情。
那个女生惊讶之下,跟自己最好的朋友说了,并且嘱咐她,千万不要说出去。
这个好朋友点头答应,背后效仿她的做法,跟自己一个较好的朋友分享了这个八卦,同样叮嘱人,不要说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大帅哥关山是私生子的传言,遍布校园每一个角落。
关山在校内的人气不减反增,很多女孩子写信给他,说自己不在乎他的家世,并且觉得身为私生子的他,有一种身世凄惨,惹人心疼的气质,她愿意给他爱,给他温暖。
关山看完,就嗤笑一声,然后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你没找贺然算账?”司徒玥问。
“没,”关山摇了下头,“跟他这种人,犯不上。”
“他还做过什么事吗?”
关山轻笑一声:“他做过的事太多了。”
“比如呢?”
关山想了一下,才说:“比如,看见我想要看什么频道的电视节目,就立即转台,或是挡在电视前,还放掉我车胎里的气,往我被子里放蜥蜴之类的。”
“打你呢?”
关山足足愣了一分半钟之久,才“嗯”了一声。
“有时会。”
司徒玥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敲掉了一小块儿。
后来,贺嫣也告诉了司徒玥更多的事情。
其实关山跟司徒玥说的,不过是贺然干过的坏事儿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两件。
那时贺然十七八岁,折磨人的手段,随着年龄的增长日益精进。
贺然常常隔着被子盖住关山,等关山窒息的前一秒,才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
在这一方面,贺然很有经验。
贺然打关山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狠揍,而是很讲究技巧,致力于打出肉眼不能看到,X光片照不出,但疼痛指数却很高的伤害,这既能让关山吃点儿苦头,也不会被他爸爸发现。
贺嫣不懂事的时候,也时常跟哥哥贺然一起欺负关山,望风和打小报告是她最常做的两项工作。直到有一次,她被一条黑背追,吓得瘫坐在地上哭,是关山扔石头恐吓,才把狗吓走,救下了她。
那次之后,贺嫣再也不告关山的黑状。
可是贺然不。
贺然对关山的恨意由来已久。
他们妈妈对于丈夫在外面有人的事,从来不瞒着他们。
贺嫣年纪小不懂,贺然却懂,并且深深地憎恨起了母亲口中这两个,会来抢走他所有东西的人。
直到母亲因为胃癌去世,去世前,关山因为被学校开除的事情传到了父亲耳朵里,贺父开始担忧起自己这个儿子的教育问题。
贺然母亲知道了,便跟自己丈夫说,让他们母子来北京。
反正她早就想看看,那个被自己丈夫藏了十几年的女人,到底长了怎样一张脸。
关小燕就带着关山,进了贺家的门。
贺然母亲死后不久,关小燕就嫁给了三个孩子的父亲。
贺然从此恨透了关小燕。
“他欺负你,你怎么不告诉小燕阿姨?”司徒玥问。
“开始会,后来就不说了。”关山说。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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