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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孙女儿懵懂,虞老夫人自是不会说这些。
可今儿,见孙女处置下人,一言一行倒是有了一些章法,仔细想一想,也不会教人挑了毛病,就忍不住想多教一些道理。
瞧着孙女儿越来越沉静的眉眼,虞老夫人话锋一转:“窈窈不小了,也该学着管管家,平日里让柳嬷嬷多教教你,那老东西精明着哩,府里头谁也比不上她厉害,但凡能从她身上学个一两成,比你读什么《女论语》、《女戒》可强多了,保管你一辈子受用无穷。”
窈窈文不成书不就,女红吃不了苦,她原就打算好了,待窈窈再大些,就让柳嬷嬷教她中馈管家,女孩子家这才是正经事。
管家不管家虞幼窈没放在心里,祖母让她学,她就试着学些讨祖母开心,不过眼下有一件事让她颇为上心。
“祖母,表哥腿脚不便,往来都是坐轮椅的,青蕖院虽好,但到底有些不太方便……”虞幼窈有些迟疑。
虞老夫人看了孙女儿半晌,这才道:“你对这个表哥倒是十分上心。”
虞幼窈吐了吐舌:“表哥长得好看,字儿写得也漂亮,我就觉得像表哥这样的人,就该堂堂正正的活着,不该被人小觎了去,而且我一见表哥,就觉得很亲切,好像从前认识了似的,心里就想对他好。”
虞老夫人信佛,笑了一下:“这人与人之间啊,要讲究个缘份,大抵是与你表哥有缘吧!”
窈窈这性儿,和她母亲一个样子,喜欢谁了,就可劲儿地对谁好。
不喜欢谁了,等闲都不太理会。
周令怀身上有疾,却心性不凡,瞧着不是池中之物,窈窈与他交好也是好事。
“那祖母,我……”祖母不反对她亲近表哥,虞幼窈心里十分高兴。
虞老夫人摆了摆手:“你们这些个小年轻之间的事,我这个老婆子就不掺合了,你自个折腾着玩去。”
得了祖母的话,虞幼窈高高兴兴回到屋子里,将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全叫过来,满屋子翻箱倒柜地掏弄东西,挑出了不少东西。
春晓也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就算问了,小姐也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这样一折腾,已经到了午时,春晓过来:“小姐,老夫人吩咐,晚膳在老夫人屋里吃宴,为表少爷接风洗尘,府里一个不漏都要齐全着来,午膳您就在屋里自己吃了。”
丫鬟开始摆膳,四五样小菜虽然简单,却精致可口,都是虞幼窈最爱吃的。
虞幼窈打开其中一个青花莲叶缠枝纹食盅,里面是细火慢熬了几个时辰,炖得晶莹软烂的冰糖血燕。
想到今天差点害表哥摔了一跤,虞幼窈心里过意不去,悄悄凝了半滴灵露,滴进血燕里,吩咐春晓:“把这个送到表哥屋里。”
春晓笑着应下,心里却犯起嘀咕,大小姐今天才刚见了表少爷,怎么就对表少爷这么上心?
青蕖院里,周令怀也在用膳。
大厨房里头向长安打听了表少爷的口味,做了清淡适口的淮扬菜,也是十分精心,可惜周令怀没甚胃口,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第16章 咳血昏迷
长安在一旁劝着:“少爷,您好赖也多吃两口,您这一路长途跋涉,劳累奔波,可得好吃好喝的养一养。”
周令怀淡淡瞥了他一眼:“多嘴!”
长安觉得少爷这话另有所指,将打听到的消息禀报了:“少爷,刚才听到院子里头有几个粗使丫鬟说,上午虞大小姐离开青蕖院,就大发了一顿脾气,叫人绑了两个婆子,当场打了三十个板子,让人领去了牙行。”
周令怀喉咙发痒,捂着淡蓝色的帕子闷咳了一声,拿下帕子,漫不经心瞧了一眼,上头一抹深艳红触目惊心,却是咳了血,也没叫长安瞧见,就将帕子收起来,哑声问:“可有打听清楚,那两个婆子为什么挨了打?”
长安回道:“听说是嘴碎了两句。”
想到不久前,大厨房里头的婆子过来打听他的口味,有些过分殷勤的态度,周令怀心中隐有猜想。
瞧着面前几样清淡的小菜,周令怀突然有了胃口,重新拿起筷箸,夹了一颗清汤狮子头。
白色的骨头汤上飘着几片翡翠白菜,瞧着十分清爽,粉色的肉丸汤汁入味,入口弹滑,咸淡适口,竟是十分美味。
长安惊瞪了眼睛,瞧着胃口小的少爷吃掉了大肉丸子,又将剩下的几道小菜一一吃完,最后还喝了一碗汤。
便在这时,昨日刚拨进青蕖院的王婆子领着春晓进来。
春晓端着木托,规规矩矩地向周令怀行礼:“小姐说,表少爷一路车马劳顿,命奴婢将这一盅血燕送过来,给表少爷补补身。”
周令怀翘了翘嘴角:“有劳表妹挂心。”
长安上前接过了木托,将青花莲叶缠枝纹瓷盅搁到八仙桌上。
春晓垂头:“不打扰表少爷用膳,奴婢告退。”
王婆子去送春晓,长安瞅了一眼桌子上的残羹剩菜,又低头看见面前的瓷盅,有点怀疑,少爷还能吃得下去吗?
事实上,他还真是低估了少爷。
他还真吃得下去。
冰糖血燕入口即化,不甜不腻,有一股淡淡的莲香沁人心脾。
满满一盅血燕吃下,周令怀顿觉,胸口里好像堵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地,让人闷得慌,又难受得紧,他忍不住捂着帕子急促地咳嗽。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长安吓了一跳,连忙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咳咳咳……咳……”周令怀咳得撕心裂肺,一声赶一声,没有一个停歇,仿佛要将肚肠也打喉咙里咳出来,水也喝不进去了。
长安惊慌不已:“少爷,我、我马上去叫孙伯……”
自打少爷断了腿之后,身子也彻底垮了,养了三年好了一些,可这一路上京,长途跋涉,少爷身子哪里顶得住?打路上就病歪歪地,进京之后也是养了好些天,等身子好了些,才使人往虞府递了拜帖。
这一通折腾下来,少爷本就不大好的身子,眼见着就衰败,虚弱下来。
一进京,孙伯可就说了,这一路少爷的身底子可见是掏空了,再要生病了,那可就是要命的大病。
周令怀又猛咳了几声,突然感觉胸腔处,有一股恶秽之物打喉咙里涌进嘴里,顿时满嘴腥臭恶味,他忍不住呛了一声,一口黑血便吐在了帕子上。
见少爷咳了血,长安刚准备去叫孙伯的长安,又退了回来,惊叫了一声:“少爷!”
少爷已经靠在轮椅背上不省人世,长安又喊了他几声,也不见醒来,长安惊慌地往门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孙伯,孙伯……”
住在隔壁的孙伯,听到了动静已经赶过来了,险些在门口与长安撞了满怀。
“孙伯,”长安瞧见了孙伯,就跟见了救星似的,激动地都要哭出来了:“孙伯,少爷刚才咳了血,您快去看看吧,少爷他、他……”
“什么,咳血了?”孙伯一听,也是神色巨变,少爷这一咳血,那可得要命了,哪还听得进长安没完的话,蹒跚了脚,快步走进了屋里头。
长安一脸惊慌地跟在后头。
孙伯先是捡起掉在地上的蓝帕子,顿时瞧见了一抹艳血,心里头一“咯噔”,又将帕子翻了一面,就见上头一大团黑稠腥臭的恶血,蹙了下眉,开始为周令怀检查身体,最后才把了脉。
长安沉不住气,连声问:“孙伯,少爷他这是怎么了?之前还是好好的,怎就突然就咳了血?”
孙伯瞥了他一眼,长安噤若寒蝉,也不敢再贸然出声,打扰孙伯了。
过了好一会儿,孙伯才问:“少爷今儿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长安仔细想了想,便将今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钜无细漏地交代了一遍,之后又强调:“除了之前险些打轮椅上摔下来,便没甚异常之处,”说到这里,他话锋一顿,突然道:“对了,少爷还吃了虞大小姐使人送来的血燕,少爷似乎很喜欢,将血燕吃完了。”
孙伯一眼就瞧见了桌子上的青花缠枝莲纹瓷盅,就伸手拿过来,低头轻闻,沉吟了晌后,又用力抽着鼻子嗅了几下,半晌没说话。
瞧着孙伯谨慎的模样,长安的脸色渐渐白了,脸上羞愧,不安,各种情绪不一而足:“孙伯,少爷他到底怎么样了?”
瞧着少爷面色青白,气若游丝地靠在椅轮上,长安一阵颓然,羞愧道:“都是我的错,少爷初入虞府,我该谨慎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就不该让少爷沾口,我是害了少爷……”
第17章 回光返照?
孙伯见他自说自话,是越说越离谱,瞪了他一眼:“我这还没说话呢,你胡咧咧啥呢?”
长安闻言一愣,正要张口问……
孙伯已经转头狠掐了一下周令怀的人中,昏迷不醒的周令怀悠悠转醒,长安惊喜不已经,扑倒少爷跟前:“少爷,您醒了……”
周令怀没说话,瞧了一眼孙伯,又看了一眼喜极而泣的长安:“我这是怎么了?”
孙伯笑眯眯地瞧着他,不答反问:“少爷,现在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周令怀摇了摇头,略一沉吟道:“三年来,从没像现在这样畅快过。”
长安想到之前少爷咳得撕心裂肺,一帕子的血污,心里一“咯噔”,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回光返照?一时间大惊失色。
孙伯轻抚了一把长须,笑道:“这是好事儿。”
周令怀还没开口,长安就捺不住激动出声:“孙伯,少爷方才明明咳得厉害,又吐了血,你怎么还说这是好事?您再给少爷仔细瞧一瞧,少……”
他话还没说完,便让孙伯一脚踹到腿上,疼得“哎哟”直叫,孙伯踹了人,便小眼一瞪,胡须气得一抖一抖地:“你个臭小子,瞎咧咧啥呢,难不成还怀疑我瞧错了不成?你少在这儿给我指手划脚。”
让孙伯教训了一通,长安终于老实地闭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了。
孙伯拿过蓝帕子,指着上面一瘫艳血:“少爷长途跋涉,病入五内,膏肓入体,这一口气血吐出,最迟不过今晚,便就要病入膏肓,有害性命,即便熬过了这一关,也是损元折寿,至多活不过三年。”
周令怀点头,之前吐了这口血,他便感觉身子又虚败衰弱了一些,心中隐有预料。
这血与刚才少爷吐的不同,少、少爷几时咳了血,他竟是一点也不知道?长安惊瞪了双眼,张了张嘴想开口。
孙伯又翻了一面蓝帕子,指着上头一团黑稠腥臭的污血:“恶血积于五内,於六腑之间,积於而成疾,少爷不知因何故,将这一口恶血吐出,恶疾自去,自然是好事。”说完就转头瞧了一眼长安:“明白了么?”
长安呐呐地低下头,哪里还敢多说,心里头却是十分高兴。
周令怀也有些惊讶,瞧了一眼桌子上的缠枝莲花青花瓷盅,露出若有所思地表情来。
孙伯注意到他的目光,也道:“少爷可是吃了血燕,才会剧烈咳嗽,震动五内、六腑,使恶血於胸,入喉,这才出了口?”
周令怀没说话。
孙伯也没继续追问:“这盅血燕,确实有些异常,应是极好的药露熬制的,若是虞大小姐命人送过来的,倒也说得过去,泉州谢府祖上以蛊药传家,也是盛极一时,虽传承落没,但手上有些厉害的秘方,倒也说得过去,这药有益神补气强骨之功效,正对了少爷之症,若能时常吃,对少爷是极有好处的。”
周令怀淡淡点头:“知道了!”
……
青蕖院里发生的事,虞幼窈是一点也不清楚。
用完膳,她让春晓将府里负责修缮的工匠、花匠叫来,又寻了几个做事麻利的婆子和家丁,拢共十来个人,一起去了青蕖院。
屋子里,周令怀由着孙伯把脉,听到动静后,便让长安推着他出去瞧瞧。
虞幼窈已经让工匠把青蕖院门前的门槛拆了,换了带着斜坡的矮槛,还指挥几个婆子,将院子里碍人的花木、铺地的卵石铲干净,换上了磨了表皮,防滑又宽整的青砖石。
院子里热火朝天的。
见周令怀出来,虞幼窈领着丫鬟过去:“表哥,祖母让我带人将青蕖院修整一下,住着也方便些。”
周令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劳表妹。”
昨天府里的下人就去客栈见了他,老夫人怎么会不知道他腿脚坏了,坐着轮椅?
要修整院子,昨个收拾青蕖院时,就一起修整了,哪会等到今天人都住进了府里头后才劳师兴众?
多半是小姑娘上午险些让他摔下了轮椅,心里头过意不去,寻了老夫人,才有了这事。
虞幼窈被瞧得心虚:“院子里需要修整的地方比较多,可能有些吵闹,不如让春晓带表哥去府里头走一走,也好熟悉一下府里的环境?”
“无妨,”周令怀摇头,声音似是染上了些许温度:“我就从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