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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了一阵风般快速从江慧嘉身边走过,带起一路幽幽香气,活泼又腼腆。
江慧嘉看了她一眼,却不防她走到了门边又忽地一回头。
这下两人的视线再次撞到了一起,江慧嘉落落大方,崔琬却面若粉霞,目光流转,似乎要滴出水来。
“江大夫。”崔夫人略略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慧嘉转头看她,却见此时的崔夫人面色凝重,又哪里还有先前的半点温柔?
崔夫人仔细观察江慧嘉,却见她神情坦荡,目光清澈,一时又有些拿不准。
因为如今天气深寒,江慧嘉穿的是夹棉袍子,里头中衣的衣领也是高高的,连脖子都一起遮住了。
领子既遮住了她的脖颈,也就掩盖了她没有喉结的破绽。
少年男子年纪小,不蓄胡须是正常的,再加上江慧嘉气质大方,又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在,所以崔夫人这般仔细观察了,竟也没能发现江慧嘉原来是女扮男装。
江慧嘉道:“夫人易心烦,易盗汗,易咽干,可是如此?”
不管崔夫人的打量,她继续问诊。
崔夫人坐在榻上,手微微捏住了自己的衣袖,沉声道:“江大夫还看出什么了?”
江慧嘉道:“夫人并非风寒。”
崔夫人抿了抿唇,又沉声问:“不是风寒,那江大夫以为我这这是何症?”
江慧嘉道:“夫人此为气阴两虚,虚火内炽,实为肺阴虚症。”
“肺阴虚症?”从崔琬走后就一直沉着脸的崔夫人笑了,她笑容有些古怪,声音低低的,带着莫名嘲讽意味,“江大夫请看。”
她伸出手,展开了手上一直被攥紧的帕子。
但见那雪白帕子上,星星点点数点红痕,触目惊心。
站在江慧嘉身后安静了许久的白果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江慧嘉面不改色道:“夫人时常咳血么?”
崔夫人淡淡道:“但有受寒便必会咳血,如此,江大夫还以为这是肺阴虚症么?”
其实肺阴虚症是什么,崔夫人跟不懂。但她对自己的病已经有了定见,她这不是寻常病症,她在咳血!
“咳咳……”崔夫人忙又用帕子捂住嘴唇,低咳了两声,再维持不住先前故作的淡然,面上似讥讽似嘲笑道,“不知看了多少大夫,人人都说此乃肺痨!呵!你还说是肺阴虚证?都是肺疾,倒也不差。”
肺痨又见肺痨?
江慧嘉身后的白果忍不住脱口道:“便是肺痨也算不得什么,我们家……小郎君又不是没有治愈过肺痨病人!”
崔夫人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慧嘉。
这确实很好笑不是吗?
但生命并不是玩笑。
江慧嘉道:“肺痨由瘵虫而起,而夫人之所以咳血,并非瘵虫,却是因虚火内炽,灼伤了肺络,这才咳血。若要治疗,养阴润肺止血便可。”
崔夫人笑容稍敛,微微皱眉。
江慧嘉继续道:“夫人不但午后常有低热,易头晕咽干,因有虚火,必定食少神疲,大便干结,小便黄少。夫人肺气不足,易受外邪侵袭,如此方才形成每受风寒必定咳血之症。”
崔夫人又直了直身体,面现惊疑。
她没有说自己大便干结,小便黄少,可是眼前这个“小郎君”却如同神算般,竟将此细节都辨得清清楚楚!
江慧嘉话已说完,却起了身,道:“我的辨症便是如此,夫人不信也无妨。我虽是大夫,却并不能求人来寻我治病。白果,走。”
第253章
崔夫人似没料到江慧嘉竟转身就走。
江慧嘉若是不走,或苦口劝她信自己,崔夫人或许反而还要更加怀疑她,可江慧嘉忽然转身走了,崔夫人心头莫名一咯噔,顿时就脱口道:“且慢!”
本以为这样喊了,江慧嘉应该会停下。
可谁知江慧嘉停下是停下了,却只是停下来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
崔夫人还有些恍惚,没能领会到江慧嘉笑的是什么意思,江慧嘉已经带着白果从门口出去了。
到最后崔夫人都没能再多说出一句话来。
下楼后,白果忍不住问江慧嘉:“小郎君为何不给那位夫人治病?”
宋熠和章镖师他们还坐在原来的角落位置,外头雨渐渐小了,旁边有歇脚的已经离开,座位就宽松了下来,众人散坐在四周。
江慧嘉一边向宋熠走去,一边道:“上赶着不是买卖,懂?”
白果懂了,又有些被江慧嘉一句话给惊到的感觉。
江慧嘉一贯的形象不说十分文雅,那也是有八九分文雅的。
在白果眼里,他们家娘子讲话,大部分时候都带着那么点文绉绉的味道。
可自从江慧嘉穿上了男装,倒像她整个人都被释放出来了一般,行事风格比从前又多了几分随性恣意。白果有时候还真有种自己果然是换了位“郎君”做主人的错觉。
江慧嘉坐到宋熠身边,跟他说了说刚才的经历,又同他商量:“雨虽停了,我们原本也打算在这客栈歇一两天,但瞧如今状况,上头的房间要空出来只怕不容易。”
正说着呢,那边楼梯上下来几个人,就有一个伙计喜气洋洋地快步跑到江慧嘉他们这边来,道:“好叫几位客官知道,如今马上就有空房了呢,几位客官若是要住店,小店如今可以空出三间房来!”
三间房也勉强够了,江慧嘉和宋熠一间,白果和杏仁一间,其余章镖师等人一间。
奔波了二十来日,平常休息都不好,如今既决定要停一两天再上路,客栈房间又空出来了,江慧嘉就有种再难忍耐的感觉。
她兴致高昂起来,又有章镖师和霍镖师去挑了大件的行礼卷上来。
路途虽远,行礼不好太多,但被褥等物江慧嘉是自带的。
白果和杏仁手脚麻利地铺好了床,江慧嘉就叫她们也快下去休息。
“娘子……”房间里,终于只剩小夫妻二人,宋熠揽了江慧嘉的肩,忽然将她抱在怀里!
这突来的热情惊了江慧嘉一跳,她下意识道:“不许叫娘子!”
如今她可是男装呢,自然不要在称呼上露出破绽。
宋熠从善如流,又含笑喊了声:“小弟。”
哎呀,这可就有点破廉耻了,江慧嘉看看自己男装的打扮,再看看宋熠揽住自己的动作,还有那个叫人不忍直视的称呼,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好像……好像他们现在这个情况,不像夫妻,反而像一对好基友?
恶寒啊!
江慧嘉忙说:“叫阿萱!”
宋熠可不知道她这千回百转的心思,但从她神情上,似乎隐约能体会到她此刻的纠结。
他很顺从地改口:“阿萱。”
声音低低的,带了笑意。
两位互望对方,不知为何,愉悦就从心底里升起来,一点一点漫延到四肢百骸,止也止不住,压也压不住。
似乎只要眼前人在身旁,旅途再如何使人疲乏,都像是浸泡在无边的美丽风景中。
这时,外头传来了轻轻的对话声:“便是这一间么?”
说话的似乎是崔琬。
另一个伙计的声音透着讨好:“是这一间,小娘子,小的替您敲门。”
敲门声顺势响起,伙计恭敬地道:“两位客官,有一位崔小娘子要寻你二位。”
江慧嘉眉梢微微一挑,看了宋熠一眼。
宋熠放开揽着她肩膀的手,头却忽然低下,就在她额头轻轻地上亲了一记。
轻吻如同羽毛,一下子刷动到了江慧嘉心尖处。
她心口几乎是微颤。
门外伙计没有听到里头动静,却有些着急起来,只又提起了声音问:“两位客观,有一位崔小娘子,来寻江小郎君!”
崔琬的声音也适时在门外响起,清脆中透着焦急与忐忑:“江大夫,劳烦江大夫再走一趟好么?我娘……我娘她……咳血了!”
原来先前崔夫人虽是着意隐瞒,可如今看来,却没能真正瞒住崔琬呢。
崔琬为此,又亲自来请江慧嘉。
毕竟在时人的观念里,一旦咳血,那就真是大症候了。
崔琬又岂能不急?
这一急,就连先前在心中对江慧嘉的朦胧喜欢,都被她不自觉地消去了不少。
崔琬甚至有些埋怨江慧嘉,你既然瞧出了病症,为何不当时就明说了要如何治疗呢?
她快急死了,江慧嘉在房里头却竟然不再发声。
又等了片刻江慧嘉还是没再有动静,崔琬原本带着羞怯的小脸终于垮下来。
她再也支撑不住,甚至在门口红起了眼眶。
原本只是收了赏钱来带路的活计这时候简直都有些替崔琬可怜起来。她在门口请了又请,门内的人却不发一言,不做回应!
她身后跟着的管事娘子低声道:“二娘子莫要再请了,如今雨停了,再过片刻我们只管上路去鄂州城。到了城里,还怕寻不到大夫为夫人治疗么?”
崔琬晶亮的眸子似乎在瞬间黯淡了下来,她眼角噙着泪,压抑着细微的哭腔道:“银姑姑,是不是我害了娘?都是我害的是不是?”
被叫做银姑姑的管事娘子心疼道:“哪里就怪二娘子了?可别胡乱往自己身上揽事,夫人的病也并不严重的,我们快些回去罢,叫夫人知晓二娘子来了此处,只怕又要操心。”
“明明都咳血了!哪里还不严重?”崔琬声音一扬,又紧紧压住,“银姑姑,你们都瞒着我,把我当小孩子。娘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转了身,重重一跺脚,忽然走到江慧嘉门口,抬手就要敲门。
门还未敲呢,那门却忽地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江慧嘉站在门口,手上却拿着一张纸,纸上墨迹未干,上头一味味药名,原来这竟似是一张刚写好的单方!
第254章 假郎君与真郎君
门被打开,门口站着的江慧嘉手上却拿着一张单方。
崔琬一下子捂住嘴唇,似乎被什么击中,眼中就迸射出亮星般的光耀来。
“是给我的吗?”她脚下微动,似克制不住般向江慧嘉靠近了一步,“是给我娘写的方子对吗?我娘的病到底严不严重?你……能不能治好?”
似乎是瞬间的情绪转变太快,崔琬根本克制不住自己,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江慧嘉:“江郎君方才并不是因为生气才不理我,只是……只是在写单方对不对?”
江慧嘉有点不太懂她这期盼的眼神从何而来,她觉得崔琬的态度似乎有些怪异。
崔琬好像太过在意她的情绪了,在意到……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江慧嘉一度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这怎么可能呢?
江慧嘉显然忽略了自己现在是男装打扮了,她更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形象,对怀春少女而言杀伤力有多大。
从江慧嘉的角度看来,若是碰到容易妄动春心的少年女子,她最该的防的当然是对方对宋熠动心。
嗯,就算坚信宋先生够坚定,不可能发生变心这种狗血情节,但也会很闹心啊!
所以她根本就想都想不到,崔琬的确动了少女心,可是人家动心的对象不是江慧嘉眼里的极品男神宋熠,而是她自己!
所以一向敏锐的江慧嘉,难得迟钝了一回。
至于为什么先前那客栈伙计敲门时她不应声,这个原因,江慧嘉是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就比如,伙计敲门了,她明明都要应答了,宋熠却还抱着她,抱着她还不止,甚至他还亲吻她!
唇舌相交,叫她如何向门外答声?
而更可恶的是,就算她接下来取开纸笔要写单方了,宋熠也还抱着她!
他甚至凑到她耳边说:“良辰美景,阿萱何故要理会他人?”
温热的吐息洒在她耳边,宋熠这分明是挑逗!
那一刻,江慧嘉简直怀疑宋熠的三观被狗吃了。
人设又一次被颠覆,这不是真的!
脑中不自觉掠过先时情景,江慧嘉站在门口,面上顿时僵了僵,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崔娘子多虑了。”江慧嘉淡淡道,“这张单方,若是信得过我,崔夫人只需连服十剂,病症应当就能痊愈。”
她表情平淡到近似于无,这其实倒不是她真的在生崔夫人的气,要在崔琬面前拿姿态。
只不过是因为她心里的尴尬已经快要突破天际了,所以只能用面无表情来掩饰情绪上的古怪。
崔琬接了单方,珍而重之地折好了放进怀里。
她似乎根本就感觉不到江慧嘉的僵硬,这时收好单方,竟宛如收藏好了一件珍宝般。
“江郎君,我必定信你的。”她眼角还带着泪,可她脸上已经绽放出了朝花般的笑容,“江郎君……”
她咬着嘴唇,带泪含笑,似有不舍地对着江慧嘉看了又看,忽而盈盈下拜。
江慧嘉侧身回避了她半礼,皱眉道:“崔娘子不必如此。”
崔琬目光如水的看着她,又羞怯又热烈:“本是萍水相逢……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