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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应照我-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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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娘娘,绝对是真的,奴婢亲眼所见,谢大人把芙蕖姑娘摁在树上,掐了半天,那芙蕖也太浪荡了,手脚不老实,一个劲的往谢大人衣领里伸……”
  谢太妃一点头:“啊哈。”
  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合逻辑。
  苏慎浓实在是听不下去,于是起身告辞。
  谢太妃身边的丫鬟什么德行,苏慎浓这几天瞧得是清清楚楚。
  蠢得离谱。
  她甚至开始怀疑,谢太妃到底是如何在后宫活着熬成贵妃的,难不成当真只靠谢家当时无双的权势?
  苏慎浓离开了佛堂,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带着丫鬟,往棠荷苑门口走了一遭。
  她第一次来到这里。
  棠荷苑紧挨着谢慈的正堂。
  据说这里以前不叫棠荷苑,是芙蕖住进来之后,谢慈亲手题字。
  谁都知道,谢慈,字照棠。
  而芙蕖,通常意义上理解为荷花的别称。
  苏慎浓身为一个女人的敏感告诉她,这两个人之间必然不简单。
  他们的纠葛藏得太深太隐晦了。
  或许应该回去禀明自己的父亲。
  苏慎浓在棠荷苑门口站了一会儿,院前立着的汉白玉竖碑,上书棠荷苑三字格外遒劲有力,字底下衬着莲花形状的底纹,上头擦了草灰色的颜料,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冷调的香。
  院里的丫鬟想引她进门。
  苏慎浓却摇头,徘徊了片刻,自行离开了。
  下晌,苏慎浓当真出府回了趟家。
  芙蕖不知这事儿。
  但谢太妃和谢慈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苏慎浓可能也知不道瞒不住这两尊大佛,所以并未做什么遮掩,而是在后院里知会了小厮,光明正大的借了谢府里的马车。
  芙蕖呆在谢府里,一时半会实在不能适应。
  她在赌坊里混的时候,都是晚上干活。
  赌坊的那些贵客没有白天来这里厮混的。
  芙蕖早已习惯了那种生活。
  晚上经常一宿到天亮,回到自己院子里,再从早歇到下晌。
  她没什么可以打发解闷的东西。
  坊里的姑娘们不爱招惹她,也不敢招惹她。
  她躲在房间里,最常做的便是独自抹骨牌。
  住进谢府里的第一日晚,她休息得很好,白日不困,百无聊赖。
  谢府那么大,竹安和吉照劝她去逛一逛。
  芙蕖拒绝了。
  谢府是谢家的。
  主人家未必愿意见到她四处溜达。
  只有这棠荷苑,是谢慈明说了给她的,是她唯一可以占为己有的地方。
  快入夏了。
  晌午的日头越来越热,但晚间却凉爽无比。
  等到太阳一偏西,芙蕖就从屋里钻了出来,在院中的梧桐树下乘凉。
  有乌鸦雏鸟飞过院墙,停在她的头顶上。
  芙蕖瞧了一会儿,觉得有意思,但又怕这鸟乱拉屎,所以又赶忙跑开了。
  谢慈养的那些乌鸦随了主人,一向野得很,更新po文海棠废文在君羊巴八弎凌七其武叁六出门找别的鸟打架从未输过,经常带一身的血污和鸟毛回巢。
  晚间。
  谢府的马车在道上缓缓前行,车里坐着探亲归来的苏慎浓。
  途径颍河的时候,苏慎浓在车里,听见了外面乱糟糟的喧嚣。
  侧耳细听,约莫是从水中捞了个什么人。
  苏慎浓掀帘子,瞧见前面桥上站挤了人,于是吩咐车夫停下,她上前一看究竟。
  —“真惨,不知道死多久了,看着还挺年轻的一个姑娘。”
  —“瞧着不像是失足淹死的,她脖子上那么深一勒痕呢!”
  苏慎浓听着心惊胆战,周遭未见官兵的踪迹,想是刚发现不久。
  她仗着自己的体型纤巧,从人群中穿过,到最前头,瞧了一眼。
  一具女尸刚被捞上桥。
  旁边几个汉子正在拧衣襟。
  那女尸估计在水里泡的时间不长,尚不觉得面目可怖,五官仍旧清晰,甚至模样还有些安详恬静。
  苏慎浓胆子不小,否则也不会下车凑这份热闹,可一见那死去女人的脸,苏慎浓当即腿一软,跌倒扑在旁边一个妇人的脚边。
  那农妇吓了一跳,急忙张罗着人来扶——“哎哟喂,这哪家的小姐啊,怎么跑上桥了……”
  苏慎浓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令她头晕目眩。
  ——那张脸甚是熟悉,几个时辰前才见过。
  是芙蕖。
  会是看错了么?
  谢府的车夫急忙上前询问她是否要紧。
  苏慎浓摇了摇头,抓着一旁农妇的胳膊,不顾阻挠,坚持再向前靠近几步。
  目光仔细端详着,那女人的左手无力地搭在青石板上,手背朝上,有一道伤。
  是了。
  清晨见芙蕖的左手上的确裹着细布。
  怎么会呢?
  她只是回一趟家的功夫,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苏慎浓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的。
  她一路上总在钻一个牛角尖——是谁杀了芙蕖?
  到了谢府。
  夜色已深。
  苏慎浓一下车,便莫名觉得有些冷,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行走在谢府的院里,她望着棠荷苑的方向,忽然叫来伺候她的丫鬟,问:“今日府中出了什么事?”
  丫鬟莫名其妙:“今日……府中一切安好啊。”
  苏慎浓往后院中走,必经过棠荷苑。
  她驻足在门口,苑门虽然开着,但是屋里头一片漆黑。
  人果真已经不在了么?
  苏慎浓倍感凄凉和害怕。
  低头狠狠地一抽鼻子,转身正欲离去。
  前面的游廊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提灯的女人。
  羊角风灯晃得有些凌乱,将人的影子也拉得张牙舞爪,苏慎浓心神本就不宁,见此情景,当即瞪大的眼睛,惊呼出声,丫鬟都没能扶住她,两人一起跌倒在廊柱下。
  那女人脚步一停。
  柔和的灯光映在脸上,让苏慎浓瞧得清清楚楚。
  她张了张嘴,却惊觉自己的嗓音喑哑,不似平常:“芙、芙蕖?”
  那张年轻的脸庞上,眉眼缱绻。
  不是芙蕖是谁?
  苏慎浓听到那女人应了声,酥软的嗓调传来——“苏姑娘,别怕,是我吓到你了?”
  丫鬟扶着苏慎浓起身。
  苏慎浓惊恐地打量着她:“你到底……你是死是活啊?”
  芙蕖在原地一顿,重新迈开脚步,走过来,说:“抱歉,看来是真把你吓到了。”
  苏慎浓半夜在棠荷苑前徘徊,芙蕖误以为她有话要说。
  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对苏慎浓道:“苏姑娘不嫌弃的话,进来喝杯热茶吧。”
  说话间,苏慎浓感受到了活泛的气息,终于安定了心神。
  金骏眉婉约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屋里亮堂堂地点上了灯烛。
  芙蕖说:“怪我半夜走路没声没响的,惊到了你。”
  苏慎浓摇头说:“不,不怪你,是我今天在外面遇到了一桩怪事。”
  芙蕖问:“什么事?”
  苏慎浓缓缓抬眼,盯着她:“我见到颍河桥上捞上来一具女尸,是你的模样!”
  芙蕖眼梢的笑意一寸一寸地凉了,她脸上震惊的神色不似作假——“你说什么?”
  燕京刑部侍郎亲自带人,将河中的女尸抬进了太平赌坊。
  老板娘施婳神色不大好看,正倚在贵妃榻上抽水烟。
  刑部侍郎将随从全部遣散,尸体抬到老板娘跟前,道:“请老板娘瞧一眼。”
  他亲自掀开了蒙着尸身的素布。
  施婳放下烟管,走上前,先是居高临下,将尸身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蹲下,伸手摸索那尸体的脸,脖子,再是两只手。
  “脸皮是真的,手也不假,颈前的勒痕极深,但腹中几乎不见鼓胀,推测是死后沉入水中,她的手背上的伤口不深,但腕上确实断了两条经脉……”
  施婳冷静地分析着,最后把手放到了尸体的腰部,准备查看她的下@体。
  但不知为何。
  施婳望着那凌乱的衣襟,忽然顿住了。
  良久之后,她一身长叹,起手用绢帕擦了手,说道:“罢了。”
  刑部侍郎神情似乎松了口气:“芙蕖姑娘在您手下呆了三年,您才是最了解她的人,您说死了,大家才放心。”
  施婳将素布重新蒙上,目光伤情了一阵子,逐渐变得凌厉:“是谁杀的她?”
  “那都不重要了吧。”
  “可我想知道其中内情,烦请侍郎大人多费心,就当看在我的脸面上,给我闺女一个交代。”
  施婳重新端起水烟。
  刑部侍郎命人将尸身抬了出去,移步坐到施婳的脚下,道:“不曾想老板娘竟这般重情义,可是您也清楚,她是被谢慈带进府的,放眼整个燕京,没有人能在谢慈的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除了他自己。”
  施婳吞吐着烟云缭绕。
  刑部侍郎顺着施婳的脚向上探往裙底,继续道:“我明白你不忍心瞧,让我来告诉你。她死前确实破了身,而且还遭遇了极其粗暴的对待。”
  施婳忽地一脚蹬了出去。
  无视刑部侍郎错愕的目光,施婳深呼了几口气,咬紧了牙:“谢慈,他欺人太甚!”


第9章 
  随苏慎浓一起出府的车夫,在书房里向谢慈回禀了此事。
  谢慈案前正摊着一幅画,上面盖了一方绢帕,不知具体画了什么,只见右下角有一朵工笔莲花。他搁下笔,眼神有些发阴:“让苏小姐瞧见了?倒真是巧了?”
  车夫一身利落的装束,垂着眼:“回主子,还有一件巧事,方才苏小姐已经和芙蕖姑娘打过照面了。”
  谢慈:“她们说什么了?”
  车夫道:“此刻两人应在棠荷苑相谈正欢。”
  ——“苏小姐,说句实话,你真不该去凑那热闹。”
  面对芙蕖的马后炮般的劝告,苏慎浓抿了口茶,说:“你说的对,我已经后悔了。”
  好奇心能害死猫。
  苏慎浓在谢慈面前,并没有可以倚仗的武器,远离秘密才是最稳妥的自保方式。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芙蕖手指轻轻点着茶杯,沉默了很久。
  很明显,事情是谢慈干的。
  芙蕖大约能猜到他的用意。
  自今天以后,燕京太平赌坊的芙蕖在世人眼里便彻底消失。
  三年来,她在那暗无天日的场子里,滚得一身泥泞和不得见人的秘密,都将随着那具女尸埋藏于地下。
  那些心里有鬼,一门心思想着要灭她口的人,也都可以歇了。
  她的尾巴断得干干净净。
  倒是给谢慈的名声抹了一把脏。
  赶明儿,闲话传遍了燕京城,还不知该有多难听呢。
  苏慎浓品过了一盏茶,才开口,道:“我这辈子恐怕真的走不出谢府的门了。”
  芙蕖诧异的望过去:“你怎会这么想?”
  苏慎浓手藏在袖子里,轻轻地抖,她黯然道:“我无意中撞破了这么大一桩事。要么他娶了我,让我做谢家的人,给他守一辈子的秘密。要么他杀了我,让我这个死人永远闭嘴。”
  芙蕖失笑,觉得这位苏小姐单纯中冒着点傻气:“就为了这点事儿,倒也不至于。”
  苏慎浓到底是高门娇养的女儿,顺风顺水十几年,未曾经历过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乍一见风波,表面上强装得再淡定,内里还是慌。
  苏慎浓道:“那张脸,真的和你一模一样,还有伤口……”她的目光落到了芙蕖的左手上。
  芙蕖道:“恐怕不止左手,我浑身上下的每一处伤痕,都被仿造得天衣无缝。”
  谁能有这份心思和本事呢?
  竹安和吉照低眉顺眼地守在门口。
  芙蕖的目光从她们身上撩过,有种勘破一切的通透。
  苏慎浓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怕?那可是你啊!”
  芙蕖:“因为我是局中人。”
  苏慎浓一低头:“是了,你们是相识已久的故人,我竟忘了……”
  芙蕖看出苏小姐暂时不想离开,于是也不撵客,挑着话儿与她多聊一会儿。
  “苏小姐,你不愿意嫁给谢大人?”她问道。
  苏慎浓答:“是啊,我极其不愿。”
  芙蕖疑道:“难道你心里另有倾慕之人?”
  苏慎浓摇头:“并无。”
  芙蕖恍然:“所以你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苏慎浓忽然把目光挪到她的脸上,无比笃定道:“可你对他有情,我看出来了。”
  芙蕖微笑道:“喜欢这回事,由心而发,瞒不住。”她出乎意料地坦然,不见一丝一毫的难为情:“苏小姐慧眼如炬,我知道一定瞒不过你。”
  苏慎浓转身对着她,问道:“你喜欢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娶别的女子?”
  烛台爆出噼啪的细响。
  芙蕖拿起铜剪,修掉烛花,灯影让她的脸半明半暗,瞧着有点郁沉沉的模样,可是她一开口说话,便让人觉得此人甚是出尘,有种拨云见月的通透,不似那些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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