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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珝视线落在她手上包好的墨砚上,底下的宣纸叠得整齐,干干净净。
喉头微动,“哪里?来的?”
她前些日子看他的东宫中有不少书?册,便知晓他博学。但他禁足中,没了?日常笔墨供应,宫中余量不多。她是提过几次要给他寻些纸墨,但他没当真。
燕珝不蠢,知晓她对他好,一是看他可怜,尽点善心和责任,二是……最?重要的,她怕他死了?。
无论如何他还是皇族人,他这会儿若死了?,殉葬避无可避。
但这笔墨,毕竟是生死之外的。
他抬眼看她,因着?膝盖的伤还没好,他的腿上被?她强硬地带上了?两个?护膝,这会儿只能?坐着?,抬头看她歪着?脑袋,偷瞧他写?的字。
“咚咚”。
他轻敲桌子的边沿,唤回她的神?智。
“哪里?来的?”
又重复了?一遍。
阿枝看他没接过,讪讪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放在他手边,推了?推。
“宫里?,都能?换的。”
燕珝轻叹。
“你那笼箱中的东西,能?换多久?”
“还有很多,不少,”她汉话还不是很好,比划着?,“这个?是够的。”
她完全?不懂自己那笼箱之中的东西究竟值多少钱,包括茯苓。她们主仆二人,拿贵价的珍宝去换根本不值钱,却自以为很好的纸墨。
这些纸,只怕也是同她们交易的宫女太监们偷来,或是低价从外面买来的。
燕珝垂眸看着?那笔墨,又看她眼神?偷瞄他纸上的字。
原也不是为他,燕珝心中嘲讽轻笑,是她自己想认字。
自己那日鬼使神?差将话说?出了?口,说?教她认字。没几日她便这样将纸笔都送了?来,原来并不是为他。
燕珝看她那眼神?始终粘在纸墨上,都不舍得分他半分,出声道:“看得懂吗?”
阿枝摇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不会,只是觉得殿下这几个?字画得真漂亮,不像她有时用树枝在沙地上学着?描的,总是歪歪扭扭,没个?形状。
“上回,是不是说?教你写?字?”
“啊?”阿枝忽得回神?,脸上有些红,“对,对。”
是说?过,她也一直记着?呢。
……不过她送来纸笔不是因为这个?呀,她是真的觉得,他喜欢,并且需要这些。
他不会觉得自己是因为这个?才眼巴巴送来讨好他的吧?阿枝咬了?咬唇瓣,笨嘴拙舌不知该如何解释。
汉话,好难。
细细想来,她觉得自己也有些多余……其实,只要保住他的命就成了?,不是么?
阿枝心中偶有懊恼,但看见他书?写?时那专注的模样,便觉得怎样都行。
不过是些笔墨纸砚而已。
罢了?罢了?,管他如何想的,他之前主动提出教自己写?字,想来应当不会介意。
她微微有些上挑的眼尾带着?点试探,道:“那……殿下可以教我?吗?”
阿枝推了?推那墨砚。
“就当,拜师礼?”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阿枝看他稍动了?动,点头。
“来看。”
阿枝凑近了?些,站到他身侧。
稍微站近,二人身上的气息便开始交缠。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淡香,不同北凉人浓重的体味,也不同大秦时兴的熏香,只是淡香,一点点旋入燕珝的心尖。
而燕珝身上淡淡的草药味,还有些刺鼻的艾草气,一层层缠绕在阿枝的周围,直直沁入躯体,到她的每一处。
距离有些近,他们两人都这么觉得。
稍稍僵了?一瞬,燕珝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个?僵硬的氛围。
“会握笔吗?”
阿枝站在他的左手侧,右手一抬,不小心便触到了?他的肩膀。
他本就是坐着?,她站着?。这样高低交错着?极容易碰上,两人都一顿,阿枝主动退开些,这才抬手,接过他递来的笔。
她没见识,也没摸过几根笔,说?不清这是什么材质,只觉得摸着?极其舒服,像是玉一般,触手升温。
特别是……从他手上接过,好像还带着?点他指腹的温度。
阿枝冰凉的手触摸到那点点温度,好像手指的僵硬都开始融化。她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好像会一点。”
偷学着?还是握过笔的,但是握得好不好,标不标准,她就不清楚了?。
她按照印象,将笔握好,递给他看。
燕珝抬眼,没说?话。
叹口气,抬手,将她的手轻轻拉到身前。
阿枝被?带得微微前倾,身后的发丝不算规矩地飘落下来,撒在他的肩头。
燕珝微微侧目,却没将其拂下。
阿枝全?神?贯注着?,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看着?燕珝长指拿起?另一只毛笔,做出了?正确的姿势给她看。
她定睛细细瞧着?,根据他的动作调整着?自己手指摆放的位置。明明看着?指节摆放的位置极其相?似,可他看着?就姿态闲适,她却歪歪扭扭,甚至别着?有些难受。
“不是如此,”燕珝声音很轻,稍稍靠近,那肩头的发丝垂落更多,同他漆黑的墨发渐渐纠缠,“这根指头不要那么僵硬……”
他抬起?手,将她的手拉近,捏住她的指尖,将其摆放到正确的位置上。
燕珝在室内待了?许久,虽说?炭火不好,但总归是暖和的。阿枝从外面进来,身子还凉着?,手指有些冰,带着?点春寒的僵硬,还有些……同他靠近的紧张。
冰凉的玉指忽得接触到那样热的指腹,她抿着?唇,掩盖着?手悬空着?的轻颤。
好歹是个?男子呢,阿枝忽得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想要直起?身,却被?他拉住了?指尖。
他看着?心无旁骛,阿枝也不好分心,只能?将目光继续落在笔上。
燕珝将她的手指摆放好,道:“试试看,自己握着?。”
“……好。”
他收回了?指尖,方被?暖好的指尖忽然落空,被?稍冷的空气继续寒着?,显得有些孤单。
阿枝活动了?下,点头:“可以动。”
燕珝看她如此,让了?位置,道:“来试着?写?几个?字。”
他也没教过人,时间太长,他也不记得自己当年学写?字的时候是怎样的一个?情境了?。只记得他开蒙很早,极小的时候就被?母后押着?坐在桌前,学着?握笔,写?字。
那样的记忆并不算愉快,但他是个?好孩子,好太子。
他至今都不觉得这样很好,可他也不觉得,那样不好。
矛盾而又复杂。若没有当时,也没有如今的他。
收回思绪,看着?阿枝小心翼翼地学着?他的样子,沾了?点墨,挺直了?背脊,将笔落下。
“啪”。
笔还未落,墨点先落。
偌大的一个?末点在燕珝方才写?好的字旁,刺眼得很,丑得要命。
“……”燕珝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挪了?脚步,阿枝却觉得他还不如说?些什么,脸都涨红了?。
燕珝摇摇头,“继续写?吧,矜持些。”
阿枝咬牙,心一横,睨着?燕珝方才写?好的墨迹,照猫画虎随便写?了?个?什么。
不认识,管他的!
似乎听到他一声叹息。
燕珝站近了?些,能?感受到他站到了?她的身后,虚虚揽着?她,右手握住了?她的右手。虎口处张开,大掌将她的五指紧紧包裹,穿过她指头的缝隙,握住了?毛笔。
“放慢写?,这样写?。”
声音从脑后,又像是从耳边传来,阿枝耳边一阵酥麻,好像背后有着?无数只小虫爬上了?她的后背,好不自在。
燕珝握着?她的手,神?色如常。
轻轻运笔,按压,抬起?,又拐弯。
稍有些繁复,不同阿枝印象中简单的方块字,她好奇:“这是什么字?”
燕珝一时未回答,直到带着?她的手写?完最?后一点,才将笔从纸面上抬起?。
声音清冽,犹如玉石。
“燕。”
“燕?”阿枝重复,后又恍然,“哦,你的姓氏。”
她垂首,仔细琢磨着?这个?字。
好看,很漂亮的字,但她看不太懂,只能?一遍遍在脑海中描摹回放方才的一笔一划,希望能?记住。
“不过,为什么是,燕?”
阿枝没头没尾问了?一句,燕珝也理解了?她的意思。
问他为什么第一个?字,写?燕。
他垂眸,看着?自己握着?她冰凉的指尖写?出来的字。
较之往常,并不算好看,毕竟手中还有一只不太听话,好像有自己想法的手。
他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第一个?,要写?这个?字。
严格来讲他并不在意姓氏之类,也并不为自己姓燕而荣耀,在王氏倒台之前,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更信服王这个?姓氏。
她这样问,倒让他愣神?。
“顺手写?了?。”
他随口道。
可他心里?似乎明白,并不如此。他只是想……她落笔,就应该要写?这个?字。
少年人脑中这般想了?,便顺势继续做下去。
他又一次握住她的手,止住了?她的凝视。
“还有一个?字。”
阿枝声音清越,道:“我?知晓!是,‘珝’。对吗?”
很有些邀功的意味在,声调上扬,很是动听。
莫名地,燕珝忽然也不觉得她那奇怪的口音难听了?,在她念出他名字的时候。
燕,珝。
比“殿下”好听,不知道要好听多少倍。
少女明显不知身后人的心思,跟着?他的手在纸张上涂画一样,画出了?第二个?字。
她认真地看,认真地学,眼睛跟着?手,渐渐忘了?那被?他握着?的怪异感。
燕珝写?完,将分寸拿捏得极好,松开了?手。
“学会了?吗?”
“学会了?,”阿枝回答得干净利落,再次重复,“会了?。”
“试试看。”
燕珝轻声,侧身让开,站到了?长桌的另一侧。
阿枝点点头,眼神?又描摹了?一遍,沉下心静下来,落笔,回忆着?方才的感觉。
第一个?横落下,阿枝抬眼,看燕珝的反应。
见他面色凝重,没有说?话,怯怯抬手,继续写?。
画完第一个?字,燕珝声音稍显沉重。
“不是说?,学会了?吗?”
“……看会了?,”阿枝挠头,有些羞涩,“我?以为我?会了?。”
换来眼前人长长的叹息。
“罢了?,是我?不好,不应该先教你这些。”
燕珝看着?那粗得跟毛毛虫一样的笔画,道:“先练横吧。”
他上前,如同方才一般,握着?她的手,缓缓落下一横。
写?完,阿枝看着?,面目轻松。
“这个?简单。”
燕珝不信,让开看她写?。
果真,那墨色的毛毛虫扭得比方才还要欢快。
他扶额,却听阿枝道:“还好啦,我?其实、会写?自己的名字。”
“名字?”
燕珝疑问。
阿枝看向他,眼中尽是雀跃。
“对,同这长的差不多。”
燕珝沉默。无论是阿枝,还是李芸,似乎都和这个?毛毛虫关系不大。
他只是道:“你写?给我?看。”
“好。”阿枝落笔,画了?一个?不算直的直线,在他灼灼目光下,加上了?一点点……圆。
“?”
燕珝愣住。
阿枝抬头,“不是吗?”
“阿枝呀,”她指指自己,“枝条,就长这样。”
“这如何能?一样?”燕珝有些无力。
“你写?‘燕’字的时候,长得就很像鸟儿,”阿枝认真比划着?,“你看你看,这里?,很像吧?”
燕珝无力争辩,只觉得,好像有点……疲惫。
阿枝道:“不对吗?”
没有得到回应,她垂首,看着?纸上自己的墨迹,和方才进屋前,燕珝写?出来的字,长得好像确实不太一样。
“哦,我?还会写?这个?。”
她感觉到燕珝并不很开心,主动道。
画了?一团,涂黑,指着?。
“我?的大名,芸。”
“云朵的云?”
燕珝沉默,“我?看北凉送来的名册上,你的芸是……”
“罢了?,”他写?下几个?字,“这才是你的名字。”
阿枝看着?他写?得飞快,看来没了?她的手在里?间,他更迅速些。字也遒劲有力,很是好看。
跟着?念。
“阿、枝,李、芸。”
“你的芸,是这个?芸。就算是要画,也得这般……”
燕珝觉得自己跟她都学得幼稚了?,竟然真在纸上画了?起?来,回忆着?芸香树的模样,将其画了?出来。
阿枝张口,“啊,是这样啊……”
她一脸少见多怪,最?后皱着?眉,摇摇头。
“不大好看呢。”
“就长这般,”燕珝解释道:“下为枝木,上有叶有花,当是黄色,香气浓郁。”
“那我?还是喜欢天上的云,”阿枝晃晃脑袋,“好看些。”
同她这样把毛毛虫当自己名字的人,燕珝也没有和她争辩的心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