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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角的竹帘高高卷起,美人面对着湖水席地而坐,十指纷飞,倾泄出碎玉琳琅般的琴音。
见他走近,水榭边侍奉煮茶的侍女默默退了下去。
一曲毕,崔茵早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却故意没有回头。
下一秒,身侧的石桌上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一柄长剑被搁在了上面。
崔茵垂首看去,那柄长剑的剑鞘上没有镶嵌任何珠宝装饰,普普通通一把,与从前她见过的李承璟那些佩剑完全不同。
“夫人弹的是什么曲子?”
崔茵今日穿着寻常样式的春衫,颜色也不显眼,萧绪桓发现,她也没有戴那只兰花簪子。
“妾随手弹的,没有曲谱。”
萧绪桓坐在她身侧,放剑的那只手始终不曾拿开,从身后看去,像是将她圈在怀里。
淡淡的馨香弥漫在鼻息之间,他有些好奇,这袅袅的兰香究竟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是浓密柔软的发间,还是柔腻雪白的脖颈,还是更深处的山谷之中。
“夫人今日的琴声,听起来很是哀婉凄凉,萧某可不可以问一句,夫人在忧惧什么?”
崔茵仍旧看向他手下的那柄长剑。
萧绪桓皱眉,把剑拿起来,放到她怀里,“夫人怕它做什么?”
崔茵托起长剑,转头望向他,忽而问道,“萧郎君为何会对妾如此放心,也不曾细问过妾的来历?”
“妾知道,萧郎君在这个位置上,有许许多多士族之人不满,如果妾对您有所图谋,是故意接近您的,您该怎么处置我?”
萧绪桓斩钉截铁,“没有这个可能。”
他知道崔茵指的是什么,表面似乎在说如果她蓄意接近,随时可以用这把剑伤害他,实际说的另一回事儿,像是在探析自己,他选择故意装作听不懂。
“为什么?”
萧绪桓笑了笑,“因为若有所图谋,也是萧某先在雪夜里接近夫人。”
这是他第一次从表面上流露对她的态度。崔茵偏过头去,“妾忧心的不是这个。”
“妾在想,萧郎君能护的了妾一时,日后妾该何去何从。”
萧绪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夫人为何突然担心这个?”
崔茵把剑放回在桌上,“没什么,妾整日无所事事,伤春悲秋罢了。”
“萧郎君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
崔茵几天情绪都淡淡的,不曾来寻他,萧绪桓便亲自去了一趟马市,替她挑选适合女子的马匹。
大梁退至江南,远不比从前,良马产自北方,普通百姓家中都买不起马车和马匹。
想要寻一匹温顺的良马,也很费了一番功夫。
他带崔茵去府中的马厩看替她选的马。
是一匹通体雪白的母马,相较于公马体型更小,脾气也更温和。
崔茵没想到他真的去仔细挑选了,问他马的名字。
“还没有名字,夫人亲自取一个。”
崔茵想了想,很不好意思的说叫它翻羽。她摸了摸翻羽雪白的毛发,忽略掉萧绪桓低低的笑声。
相传周穆王有八骏,其中一匹马就叫做翻羽,取意为马儿飞驰,速度赛过飞鸟。【1】
她上次只是试了试坐在马上走了几步,就吓得魂飞魄散,更不要提什么飞驰千里……
次日,萧绪桓便带她再次去了别庄,教她学骑马。
崔茵借来萧楚华的骑服,等到了别庄再换,只是没有想到,路上又遇到了那位冯小娘子。
冯怜君今日的确是偶然遇到了萧绪桓。
她见后面有一辆马车,欢欢喜喜叫人停车,问道,“襄臣哥哥,郡主在后面吗?”
萧绪桓听到这个称呼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身后的马车,车帘静静垂下,看不见里面人的表情。
“阿姐今日不曾同来。”
冯怜君有些惊讶,“那马车里是……”
娄复反应快,忙打断她的话主动问道,“冯小娘子这是要回丹阳吗?”
冯怜君心下疑惑,还是对着他们浅浅笑了笑,“原本是要回去的,”她忽然灵光一现,想多与他待会儿,眼下可是难逢的好时机,便道,“上次郡主对我说,别庄里有酿好的桂花酒,想让我带给阿爹尝尝,那日天色已晚不曾去取,不知今日大司马可有空陪阿怜去取?”
上次萧楚华的确随口说过这样一句话,他们行的路线也是别庄的方向,萧绪桓不好刻意拒绝,只能答应。
一直到别庄门口,冯怜君几次想打听后面马车里是什么人,都被娄复敷衍过去。
萧绪桓骑马走在最前面,她也不能直接喊住他问话。
冯怜君原本心想,等到了别庄门口,自然能见到是何人,结果萧绪桓借口有事,让娄复先带她进去。
崔茵沉默地坐在马车中,听外面萧绪桓似乎支开了那位冯小娘子,这是……不想让她们撞见彼此吗?
的确,她从萧楚华口中知道了这位冯小娘子的家世以及其父与萧氏姐弟的交情,很难不想到,她或许就是未来的大司马夫人。
哪里有让未婚妻和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女子见面的道理。
崔茵抓住裙摆的手指微微泛白。
车帘忽然被打开,萧绪桓站在外面,温声问道,“夫人怎么还不下来?”
崔茵难堪地垂下眼睛,低声道,“今日是不是不合适,萧郎君还有客人要招待……”
萧绪桓看着她苍白的手指,“为何不合适?阿姐没有同夫人说过吗,那位冯小娘子是冯大人家的女公子。”
意思是说他与冯大人关系亲近,不用担心暴露身份。
崔茵见他含糊带过,也不好直白地问出口,只好跟着他下了马车。
萧绪桓去酒窖寻萧楚华所说的桂花酒,将崔茵送到一处房间里换轻便的窄袖骑服。
而另一边的花厅内,冯怜君问娄复,“小娄,我便直接问你了,大司马今日是带什么人来别庄?”
娄复挠挠头,心想冯小娘可真契而不舍,问了他一路了,眼下实在是躲不过去了。
他只好模糊道,“是……郡主的好友。”
冯怜君睁大了眼睛,“郡主还有什么好友是我不知道的?是个女子?”
娄复摇头又点头,“这个小的也不清楚……”
他支支吾吾,冯怜君有些生气,转而一想,大概是萧绪桓的意思,不想告诉她是什么人,她愈发笃定,肯定是个女子,还是个关系特别的女子。
她即便把自己摆在大司马未婚妻人选的位置上,却也不会容不下郎君有别的女人,这世上大多数男子都是三妻四妾,萧绪桓那样的身份,再正常不过了。
可她就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她以前可从来没听阿爹说过大司马收下过哪个歌姬美人。
侍女来奉上了一盏茶,请她稍微等一等,说大司马亲自去给她寻桂花酒了。
娄复怕自己说错话,趁机溜走了。
冯怜君目光一转,落在那盏茶上。
……
崔茵坐在房间里,迟迟不肯换上衣服。
春草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今日怎么这么不巧,刚好撞见冯小娘子,惹娘子伤心。
正想安慰她,门外有人过来了。
“何人在里面?”
崔茵和春草对视了一眼,看样子,是冯小娘子的侍女找了过来。
还没回话,外面的侍女又道,“我家小娘子衣裳倒上了茶水,要更衣梳洗,只有这间屋子收拾的妥当,若里面的人方便,还请先让我们小娘子更衣。”
作者有话说:
【1】《拾遗记·周穆王》应该是出自这个,作者喵比较文盲,记不太清了
第29章
李承璟愈发厌烦崔家,自从他在徐州太守一事上与崔宣表现出截然相反的立场,他与崔家的关系变得愈发微妙了起来。
崔大夫人几次三番借口想念阿珩将孩子抱去崔家,实则是将他逼去问话。
他去年年末才回到建康,纵使先前为这一日准备了许久,但只要士族的根基在,他便不可能与崔家划清界限。
李承璟的伯父乃是大梁南渡前的最后一任孝宗皇帝,羯人南下攻城时不幸病故,没有留下子嗣,原本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是孝宗皇帝唯一的弟弟,也就是李承璟的父亲,却因为其父当时还年少,不曾涉足朝政,被宗室东阳王抢先一步夺走了皇位。
南渡后坐上皇位的东阳王迎娶了士族谢家女,也就是先太后,帝后二人忌惮他们父子的出身,一再打压贬黜。
当年在北方时,效忠跟随孝宗一脉的士族如今远不如从前风光,但私底下拥护李承璟的人也不在少数。
崔家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崔茵以五娘子崔莹的名义替嫁,留了后手。
如今李承璟有想扶持自己的人手摆脱崔家掌控的苗头,彻底触怒了崔家众人。
崔宣对崔大夫人发了好的一通牢骚,“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当初你就不该把七娘送走,若是当初把人扣到我们自己手里,他李承璟敢如此嚣张与我作对?”
李承璟拿捏好了时机,眼下崔家和谢家鹬蚌相争,不可能站到一起对付他,这个时候违逆崔宣的意思,正好让他渔翁得利。
崔大夫人冷笑,“我难道不是为了你们崔家着想?李承璟将来若是谋夺了那皇位,若我不放走七娘和她儿子,哪里还有我们阿莹的位子,哪里还有崔家插手的地方?”
崔宣怒拍桌子,“你敢说你没存着私心,这么大的事情先斩后奏,若是再做得周全些,那个孩子如今也不能被他带回来。”
“阿莹从小养在我们膝下,纵不是你亲生的,也是你亲侄女,你们冷血,还不许我有私心为她好?”
崔大夫人承认,当初没有告诉崔宣便放走崔茵母子,是存了些私心,想让崔莹在将来过得更舒坦些,她视崔莹如己出,利益考量之外,难免心软为她做些打算。
可崔宣并不这么想,“崔家待她不薄,养她到这么大,尽心竭力替母族分忧解难本就是她的唯一的一点用处,难道还想反过来叫崔家替她撑腰?”
话音刚落,屏风后突兀地响起小孩子哭声。
崔大夫人心一沉,忙走过去看,崔莹正楞楞地站在屏风后面,旁边乳母怀中的阿珩正哭闹。
“阿莹……”
崔大夫人心道不好,方才的话都被她听去了。
崔宣睨了一眼她们二人,眉目间闪过一丝不自在,到底什么也没说,拂袖离去。
崔莹大脑一片空白,她方才在后院和家中几个年幼的小侄子玩,阿珩忽然哭闹起来,她烦不胜烦,想来问问大伯母李承璟怎么还不来,刚从后门进来时阿珩忽然又不哭了,她听到前厅大伯母和伯父正在说话,便想先避开。
没料到会听到从小疼爱她的伯父说出这样的话。
崔莹醍醐灌顶,她一下子明白了先前拼命逃避的事实。
尊贵如她,受宠爱如她,她瞧不起崔茵,其实自己和崔茵又有什么两样。在崔家看来,她们都只不过是权力交易的筹码,是个物件,是替崔家牺牲的、不值一提的女儿家。
大伯母即便心疼她,也会训斥她不懂事、自私小性,伯父更是一点都不遮掩的利用她。
“大伯母,”她强忍泪水,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阿莹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崔大夫人没能拦住,派人追到门口,正好遇到来接阿珩的李承璟。
萧绪桓答应了李承璟的合作,徐州太守的人选终究落到了他的人头上,李承璟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闻姑苏传来消息,说当晚跟着崔茵的两个侍卫酒后失言,说漏了嘴,崔茵是自己逃走的。
他一时间不知是欣喜还是愤怒。
至少还有一丝生的希望,只要她还活着,没有比他更位高权重之人刻意护着,迟早有一日会将她抓回来。
李承璟知道崔莹又带着阿珩回了崔家,是在威胁提醒他,原本可以不理会,却终究是放心不下阿珩,亲自来接。
刚到门口,就遇到忍着泪水跑出来的崔莹。
崔莹有些反常,拉他回到了马车之上,呵斥仆妇不许跟上来。
“你又闹什么?”李承璟皱眉。
崔莹仰脸将眼泪拭去,抽噎道,“李承璟,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他觉得好笑,这目中无人的崔家贵女,也有说这话的一天。
崔莹愤然盯着他,“大伯父恼怒你违抗崔家的命令,王爷,你也不甘心只做一个摄政王,”她一字一顿道,“你给我一个孩子,从此崔家的意图,我分毫不差透露给你。”
李承璟沉默良久,淡淡道,“好。”
*
江畔别庄。
今日崔茵有些沉默,学骑马时即便害怕,也只隐忍不发,小脸苍白,下马时轻轻捂着心口。
萧绪桓分明察觉到,她几次悄悄看向自己,在自己回望过去时,匆忙撇开了视线。
他再不懂女子,也知道今日自从半路遇到冯怜君之后,崔茵便是如此沉默,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也可以说是从上次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