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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英雄
数日后,大军已抵大梁以北的大沟。
大梁城位于中原腹地,周遭环着丹水、睢水、鸿沟等几条大河流。魏人又在城北凿有大沟,城南凿出梁沟,以为这无险可扼守的大都会的屏障。整座城池城堞高固,陡直的墙围,高峻的城楼,雄拔的燧台,巍峨的拱门,彰显出金城汤池般的壮观雄奇。
远远的看到岿然伫立在漫天晚霞中的大梁城已在望中,新垣衍提马快行几步,来到杨枫身边,马鞭遥指,“呵呵”一笑道:“杨大人亦是知兵之人,今请看我大魏都城如何?”
此人城府甚深,素常总是摆出一副谦卑谄媚的嘴脸,此时言语间却是脱去了平日里那股子令人厌恶的甜腻腻的味道,很有几分意气昂扬、顾盼自雄之意。若非知这家伙十余年前就曾提出过“帝秦”的主张,杨枫还真会当他很有着国家荣誉感、自豪感。现下却是心知肚明,新垣衍不过是又变着个角度在施压罢了。
微微耸了耸肩,杨枫淡淡一笑道:“雄关倒是雄关,可在秦人眼里却也算不得什么?”
新垣衍凑近了些,挤出一脸可恶的媚笑,细长的眉毛飞舞起来,深藏着阴沉沉冷意的目光流闪不定,饶有兴味地道:“噢?原来杨大人不但知兵,还深知秦人心意。在下实在愚钝,不知我大魏人人引以为傲,固若金汤的国都怎的在大人眼中就这么不屑一顾。”
杨枫一拂袖,又黑又亮的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道:“新大人纵不知兵事,亦当知晓本国史实。昔日智、魏、韩三家攻赵,水灌晋阳,智伯尝有言‘吾今日始知水之可以亡人国也。晋国之盛,表里山河,汾、浍、晋、绛,皆号巨川。以吾观之,水不足恃,适足速亡耳。’魏都东迁,大梁城以水为障,只防得仁者之兵,安能抵敌暴秦虎狼之师。恐秦人一旦东下,坚城立成泽国,满城百姓皆为鱼鳖。”说完,也不再理会新垣衍,轻轻一磕马肚,冲前数步,对两道落在他后背阴恻恻大有玩味深意的目光恍若无觉。
事实上,这看似坚不可摧的魏都大梁,孱弱异常,只在攻城者有无恤怀百姓之心。如果攻城者将阖城百姓的身家性命视作蚁命,行以水作兵之策,决水灌城,不费一兵一卒,汹涌的滔滔巨流便能吞噬了十数万雄兵也难以攻破的坚城。太史公就在《史记》里以煌煌史笔记载着:“秦之破梁,引河沟而灌大梁,三月城坏,王请降,遂灭魏。”
杨枫心里正暗自慨叹着天下争霸的残酷无奈,远处尘土飞扬,旌旗猎猎迎风招展,一彪骑队迅速地接近。
是信陵君的旗帜!声名显赫的无忌公子竟亲自出城相迎。
杨枫眉梢一挑,不由得微微勒了一下马,心里涌起了一阵奇异的激动。终于,要见到这位名震列国的旷世人杰了。
乐刑带着几名家将,飞骑驰到信陵君的队列前,滚鞍下马,尘埃中单膝跪倒,抱拳大声道:“君上,乐刑幸不辱命!”
队列正中一人翻身下马,双手一一搀起乐刑几人,拂了拂乐刑身上的尘土,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几句什么,就大步走上前来。
杨枫深深吸了口气,也翻身下马,镇定自若地快步迎上。
迎面那人正值盛年,身材颀长轩昂,骨秀神清,眉宇开朗。一头长发用一根碧玉簪子绾住,身着一袭白袍,襟袖处滚着紫色的纹边,腰围玉带,悬一柄长剑。不过素常装束,却自有一种端方大雅的气度,堂皇雍容的高贵气质,迥迥出尘,压倒俗流。神采英发,面上一团恂恂儒雅的和蔼之气,眉目间偏又蕴着一派清高威猛气象,不经意中,就流露出令人浩浩乎高山仰止的威仪风范。
当他宁澈深邃的目光落在杨枫脸上时,杨枫立刻毫不犹豫地断定,这,便是信陵君无忌公子。
迎着夕阳残照,信陵君已经稳稳站定了,眼睛略微眯着,沉静英睿的眼光含着一抹生动的笑意,没有丝毫游移地盯着杨枫,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杨枫杨公子了,我是魏无忌!”
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却有着一种振颤人心的力量。他的鬓边已有了几丝银发,额头刻上了几道刀镌般的深刻皱纹,却更添了一份久历沧桑后的庄重自持,刚毅沉定。
他是那么的从容淡定,毫不作态,却有着一股逼人的气势和压力迎面扑来。杨枫不自觉地有一种掺杂着兴奋的紧张感,他知道自己很紧张,一颗心绷得很紧,似乎全身的血都要往脸上涌。在信陵君无形的磅礴气势面前,他不得不以极大的心力支撑着自己,才能保持住惯常的平静洒脱,不卑不亢。
有些人,天生就有着领袖气质,天生就是高高在上被人仰视的。他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站在那儿,你就能感觉到他的力度,他的气势,他的如磁石般的巨大吸引力。
杨枫的心中倏地闪过一连串的身影,没有,生平所见的人物中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无忌公子。李牧,少了他的飘逸倜傥,廉颇,没有他的豪迈大气,赵穆?两下相较,更是鄙陋不堪,直同土鸡瓦狗;;;;;;
心念转动间,杨枫站住了,注视着信陵君,一扬眉,手腕微翻,“长风”跳弹出一截。轮指拨弹,“铮铮”几声清鸣,杨枫朗声吟道:“少年侠气,结交天下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生死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间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笔,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第一百四十九章 暗斗
伫立不动的信陵君双眉一耸,太阳穴“扑”地一跳,明亮的眼睛倏地掠过一道强光,又立刻黯淡下来,嘴角一动,不由得咬紧了牙关,瞬间仿佛现出了一丝苍老倦怠的神色。然而只在刹那,他的眉头又已平展开去,目光宁澈得一片清明,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哈哈”大笑着步上几步,亲切而不失威仪地道:“久闻杨公子翩翩鸾凤之姿,今日一见,令器美才,果不其然。魏无忌真有相见恨晚之感,杨兄弟今朝使魏,我们可真得好好盘桓盘桓。”
他的眼里又现出了一抹亲切、生动的笑意,流露出欣悦的光彩,冲淡了眉宇间的严峻威重之气,和煦得象个慈祥的长者在勉励奖掖一个杰出的后生晚辈。
敏锐地捕捉到信陵君几不可察的微一失态,杨枫一直绷得很紧的心霎那松弛平定了下来,脱出了乍一见面时信陵君给他造成的精神压力,取得了心灵上的平衡。信陵君是人,不是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神,不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纵然他是能屈能伸、变幻莫测、不可捉摸的潜龙,他也有他的软肋——英雄失路,报国无门!
对时局洞若观火,对千疮百孔的家国忧心如焚,却受制于庸碌无能、苟且偷安的安釐王,胸中叱咤风云的豪情壮志在现实里遭到无情的摧磨,生命本能、现实处境、悲剧命运多重交错,才使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信陵君对贺铸雄风勃郁、本色当行的一阕《六州歌头》产生了强烈的相通共鸣,受到词中蕴着的凌云壮志成一枕春梦,无从请缨,空留剑吼西风的巨大悲郁情怀的情感震撼。
洒脱地朗朗一笑,杨枫快行几步,深深一揖,庄容道:“杨枫见过君上。君上谬赞,杨枫一介庸俗,愧不敢当。”
信陵君双手搀住,明睿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杨枫,爽朗地笑道:“杨兄弟何须如此多礼,我是最不喜这些繁琐俗礼的。”
杨枫微笑道:“君上错了。君上固然身份贵重,杨枫此来身为赵国使臣,亦无须对君上行此重礼。这一礼非是敬的君上的封爵,天下封君,多如过江之鲫,又算得什么。这只是出于在下对无忌公子为人行事的深心钦敬倾慕。”
信陵君眉梢轻扬,深深盯了杨枫一眼,挽住了他的手,开怀大笑,很认真地道:“杨兄弟脱略形骸之外,不拘俗礼,深合我意。兄弟说得是,封爵算得什么,遑论无忌的爵位又非是勋业上挣来的。只是;;;;;;”顿了一下,他有意加重了语气,带上了责怪之意,“杨兄弟若是因了无忌的身份而行此礼,我心中虽憾,却也只能坦然受了。可若是为了我这个人,兄弟就是太不把无忌当朋友了。听说杨兄弟和毛公、薛公交深莫逆,那么也自当知晓,在邯郸时,无忌和二老把臂交游,同桌欢饮,你我相称,从来就没什么上下尊卑之分。”他的手紧了一紧,“何况,杨兄弟你,又是当世我最想深交的人之一。来,来,我给兄弟介绍几个好朋友,你们定然会一见如故的。”携着杨枫的手朝身后并排的几个人走去,一边笑道:“杨兄弟,我出城相迎,一半是为了赵魏联姻的大事,而另一半,却是为了早些见着兄弟。无忌虽自愧偃蹇庸愚,生平却最喜和英雄豪杰、贤德之士交往,以藉余光。闻得杨兄弟一路行迹,早神交已久。呵,听说在黄河边为了救护公主,兄弟还受了伤,伤势可曾痊愈?我这儿有些好药,兄弟不妨一试。”说着,取出一个小玉瓶,放在杨枫手里。
杨枫暗暗一叹,果然不愧是声名赫赫的信陵君,身份贵重,却绝无骄矜之处,举动谈吐间一片殷勤深情殷殷可见。用意深婉,颇有芝兰同心,黄鸟求友之意,使得人如沐春风,无怪有偌大盛名,能得英雄贤才倾心。笑了笑,谦道:“蒙无忌公子未面神交,若明月照屋梁,春风袭怀袖,杨枫深感荣宠。公子文武之器,君子之风,建千秋勋业,立不朽功名。杨枫微末之技,卑不足数,公子面前,不啻云泥之隔。今番使魏,正欲依傍几席,少希指教,以叨窃绪余,冀日后略有成就。”
说话间,已来至众人面前,信陵君执着杨枫的手,一一为他介绍,朱亥、唐且、谭邦;;;;;;
杨枫笑道:“久闻无忌公子门下人才渊薮,今日一见,方知传言无虚。哈,真可谓‘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了。”
一言甫出,静!一片寂静!正含笑寒暄的几个人都是一窒。
看着如风中残烛般麻木迟钝的老唐且沉重的眼皮突然撩开,昏花的老眼锐利地刺了杨枫一眼,又耷拉下眼帘,一副无动于衷的颟頇模样,蹙额咂嘴,似乎早已神游天外。
谭邦的脸颊一抽搐,身子一侧,半拦在虎目彪圆,钢须奓开的朱亥身前,纵声大笑道:“杨公子,岂不闻古人有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鱼盐版筑,钓渭耕莘,蓬茅厄塞,不闻不见者多矣。如我等挟策干禄求闻于君上门下,实属小哉,当得什么人才之誉。”
信陵君神色不变,执着杨枫的手却也明显的一颤,就势松开杨枫,拍了拍谭邦的肩膀,笑道:“谭先生休得太谦,你们岂是干禄求闻于王侯之辈,分明是诸君不以无忌愚鲁,视我为可教之人,屈尊舍下,令无忌旦暮得以亲炙。”
几句话将话岔开,信陵君转向杨枫,亲切地道:“杨兄弟,进城后你们便在我府中暂住如何?我们倾盖如故,正好畅叙一番。”
杨枫淡淡一笑道:“公子,杨枫此来,颇闻得流言蜚语,言公子借赵魏联姻自张势力,甚至言道;;;;;;嗯,言语极是不堪。虽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我等一行若住入公子府中,岂不更授人于柄,于公子清名令誉大是不利。周公尚有恐惧流言之日啊!不是吗?无忌公子。”
第一百五十章 大梁
信陵君眉心微微一蹙,方待说话,却见新垣衍在孙琪、田泽的卫护下,挤出一脸令人腻味的谄笑,已施施然地走了过来。他自是不愿杨枫在这奸鬼面前再言必称周公,笑着点头道:“还是杨兄弟想得周到,无忌见到兄弟心中欢喜,只想着和你多多盘桓,倒是疏忽了。”
新垣衍已经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趴下向信陵君叩头见礼:“新垣衍见过君上!这段日子不见,君上愈见风采了。君上处事待人,当真是无懈可击,小臣实是衷心钦敬。不过君上操持国事,夙夜匪懈,接待赵国使团,自有小臣为君上分忧。赵国使团一路事端频发,至禁宫两千护军一至,遂再无宵小跳梁,小臣纵无寸劳微功,亦不敢望君上为小人分谤卸责。便是君上瞧着小臣不中用,龙阳君亦早已请得王命,专任接待赵国使团差使。君上长留邯郸近十载,素习与赵人亲近,今朝为我大魏与赵联姻结好大计,更是一腔热忱,不愧是我大魏柱石,小臣感佩得紧。”说着,又着实重重叩了几个响头。
信陵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毫不理会,握着杨枫的手道:“来,杨兄弟,我送你到馆驿去。”
杨枫微笑道:“君上稍等,待我安排好军马扎营后,再随君上进城。”
信陵君微微一愕,“杨兄弟要将兵马留在城外?”
杨枫眉梢一挑,无所谓地